我在北京有张床(6)

2025-10-10 评论

    “洞洞鱼,那么好戳?”廖老头问。我说时好时坏,全靠运气。他饶有兴趣地问:“你在戳啥鱼?”
    “那就多了,我在街上贩旧手机和电话卡,我在舞厅卖唱,我开小餐馆台球室电子游戏厅,搞传销——”
    “啥?传销——?这个不好,这个不好,专害熟人。”老革命打断我,气愤地说,“我就被我侄娃子骗了三千块,一个水龙头嘛。”
    “呵呵,我也看出来啦,及时收手了,一笔也没做成。最近,我为贵党工作了。”
    “贵党?”老红军有些不悦,“好像你不是我党后代似的。”
    “也就您这么高看我。”我笑,“我想接您班,让吗?”
    “当然,党的后代不接谁接啊?”老头很为革命自有后来人高兴,饶有兴趣地问,“现在说说你干啥呢?”
    “这个——”我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杂志递给他,上面有一把鲜红的镰刀斧头,“这个好使,打土豪分田地厉害,戳洞洞鱼也厉害,一家伙下去,没不就范的。”
    “啥意思?”他翻翻杂志,拿出老花镜。
    “别信他,尽瞎吹。”我老爸说。我不以为然:“嗨,公开的秘密了嘛。”
    “哦,晓得了,有偿新闻嘛,还搞啊?”老头看看了目录,惊叫,“嘢——,这个王八蛋,不刚双规了吗?他咋也上去了?瞧他还人五人六的。”
    我一看照片,是一刚落马的局长,忙解释:“杂志进印刷厂时,他还没落马,这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那倒是。”老头转移话题,“听说你学英语的还爱写作,咋搞成这样啊?该去外贸局或报社电视台嘛。”
    “我去不了,没关系,皮(注:皮,四川方言,指钱,钞票。)也不厚。”
    “哎,老头子,这就不怪你儿子罗。”老头唉声叹气。我清楚地看到父亲闭上眼睛,青筋蠕动,一言不发。
    忽然仪器发出嘟嘟声,护士进来,关闭仪器,拔掉各种针头,又做了一些按摩护理。我们扶起父亲,挽着他歪歪瘸瘸地回了病房。父亲又是一声叹息:“我看你咋得了哦——”
    “咋又来了?我咋啦?我挺好的。”我嘟哝着给他剥了一个橘子。
    “咋啦?”父亲努力伸直一根手指,“你呀,工作没了,还光板司令一个。”
    “你就打一辈子光棍?转眼就三十了!”我妈也赶紧接上话头。在连续给我推销几个对象失效后,他们抓住一切机会给我施压。
    “哪条法律规定了三十岁必须结婚?老爸不也三十二岁才结婚吗?”
    “那是因为我结婚年龄不够!”我妈一急,脱口而出,“三十而立,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你看看你中学同学,除了那个老顽童叶东江,哪个没安家立业?冬娃子(即冬瓜)的儿子可以打酱油了,富娃子(即白成富)的儿子可以玩‘躲猫猫’游戏了……你老爸都这样了,孙子的影儿都没见着呢。”
    “那有啥好羡慕的,还嫌中国人不够多啊?啥三十而立,古人寿命短,四十岁告老还乡五十就等死,三十能不立吗?我年轻着呢,含苞欲放。”我没心没肺地抬杠。
    “哼,不想,想也没用!现在没工作了,更没门了。”老爸居然用起了激将法。
    “不是解决不了而是不想解决——候选人太多,我要顾全大局维护团结嘛。”我一得意,夸下海口,“信不信我明后天就带几个来,你们也过一把选妃子的瘾。”
    “真的?”二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又异口同声地答,“瞎说。”
    我站起来,拿起包,硬着头皮说:“当然。我现在就去安排。”
    “你就在这里吃了吧,再详细说说。”我妈说。
    “我今天赚了七千多,还吃啥食堂,改天请客。”我亲了亲老爸的额头,急哧白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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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率说,孤独并不让我难堪,我的形影相吊是自找的,我管它叫“光荣孤立”,就像十九世纪的美国外交。我属于高压锅焖饭——早熟型的孩子。男女之情,小学时想入非非,中学时蠢蠢欲动,大学时阴差阳错,毕业后有两次无疾而终的恋爱,失去了激情。那时,全民发财狂潮再起,我也摩拳擦掌,尽管大多赚吆喝却乐此不疲。赚了钱,哥几个啸聚一堂,提前过几天共产主义生活;遇到经济危机了,就赖在父母家里蹭饭,那时还没“啃老族”这个词,说起来我挺有开拓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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