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是水银,安分得了吗?”我呵呵笑着。
3
按牛胖子的指点,我从铁狮子坟登上939路公汽前往xx子房,一路经过北太平桥、健德门桥、祁家豁子、健翔桥、望京桥等几十个站,直坐得我晕头转向魂不附体,才赶到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温柔的xx子房。这个地球上最肥大的城市就是这样,肥大的面积加上糟糕的交通,让你一天能够办成一件事情就不错了。
牛胖子住农舍小院。低矮的红砖围墙前一窄溜枯地,长势衰败的蔬菜上蒙着厚厚的黑灰,几条营养不良的瓜藤正艰难地顺着竹篱笆和围墙延伸着衰败的生命。院门上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红纸黑字、字迹潦草、拜天祈福的对联,“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啥的。
牛胖子光着上身,穿着拖鞋,晃荡着大裤衩,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他白花花的肚皮就像在跳舞。一条大狗嚣张地对我狂吠,却驯良地簇拥着牛胖子,不时上蹿下跳摇尾乞功,那阵势将牛胖子反衬得活像一个耀武扬威的恶少。果然,恶少几声厉喝,狗腿子气焰顿消,一边去了。牛胖子解释他刚来时也被咬,进而强调:“这说明不但银(人)性是靠不住的,狗性也是靠不住的。绝对忠诚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你说人吧有奶就是娘,你说狗吧谁给根骨头都啃。”
“够犬儒的。”
“人和狗有时候就一回事。”他辩解,“犬儒犬儒,犬就是儒,儒就是犬。”
我点头附和:“这是迄今为止翻译得最有水平的一个词。”
牛胖子说的对,也身体力行,从他住的那个窝来看,你确实很难将人和犬分清楚。和睡在木桶狗窝里的犬儒主义大师戴奥真尼斯相比,惟一不同就是屋里进入了后工业时代,电视、电脑、DVD影碟机和原版英语歌碟和电影光盘堆积成山。还有一堆英语读物、大辞典和“纽东方”的书籍、磁带等资料。乱七八糟的读物:席勒、米兰·昆德拉、王尔德、村上春树、罗素、萨特、弗洛伊德、传销手册等等摆在破沙发上。一本翻开的《沪上宝贝》放在凌乱的枕头旁边。我笑指书说:“《沪上宝贝》居然成了你的枕边书!你不怕传出去坏了你的清白?——如果你还有清白的话。”
他尴尬一笑:“嗨,盗版。哥们无聊,看看这沪上娘们咋个闷骚法,不可否认文笔还是不错,够咸湿。”
我艰难落脚,挪开沙发上大堆杂物,将屁股塞了进去,两边的杂物比萨斜塔一样倾斜过来,把我埋了个著作等身。我环顾四周,老调重弹:“你丫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啊。”
“深挖洞广积粮是真,不称霸是假。能称霸却不称霸是乌龟哲学,乌龟才不称霸呢。我TMD这十多年卧薪尝胆吃饱了撑的?哥哥我都看了上百部英语原版小说上千部原版电影啦!三十而勃嘛,哥哥我要出山啦!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xx子房,没人三顾xx子房,哥们就自个儿杀出去!”牛胖子就像透露九阳真经似的对我耳语,“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知识分子要有尊严,还得有点钱。”
我不以为然:“啥金口玉言啊,不过一句正确的废话。”
牛胖子烧开水,沏了一壶“铁观音”。我打趣:“你还有这雅兴?你这人吧,傻逼是假,老愤青是真。东北糙汉也粗中有细嘛。”
牛胖子一笑:“银(人)的层次上去难,下来就更难,要不每次改朝换代时咋会有大批宁愿自杀也不愿过普通银(人)生活的没落贵族呢?”
“你真去‘纽东方’?”
“是啊,你以为我闹着玩的?”牛胖子一本正经,“我一直想做一个自由、敬业又有尊严的银(人),席勒说过‘忠于你年轻时的梦想’,我觉得‘纽东方’可以实现这个梦想。”
“你不是常拿他们当傻比看吗?你忘了阿黄了?”
“所以得去啊,天降此大任于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啊?”牛胖双手一摊,“治病救银(人)要紧啊!”
“到底救人还是救银啊?就凭你?高中毕业证都不知道长啥样!”我扯嗝似的笑起来,“你以为这是搞传销?鸡鸣狗盗牛鬼蛇神啥都可以去?臭不要脸的,我可以不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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