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了几个书商,看上去都形迹可疑,公司规模小,有两个就一间办公室。他们咋咋呼呼和我东拉西扯,拿出合同,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条款,我佯装感兴趣的样子,说回去研究一下,出门就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
我依然天天去小区外的报栏看一会报,有时到附近证券交易厅瞄一眼,要么就躲在“家”或到小区石凳上躺着看小说。那套金庸全集和一堆《圆球时报》就像顺子的命根子,一回“家”就拿起来,一边自慰一边苦读,臻于一体,如入化境。
金庸作品除了断断续续看过几集电视连续剧,基本是个空白。说实话,要不是齐顺子死乞白赖的推荐和穷极无聊,我都懒得看一眼。中学时看了《霍元甲》之后,我就对武侠、武术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绝望。瞄了几眼金庸小说,更巩固了对武术和武侠小说的蔑视,那神乎其神的描述,让武术更像巫术。出于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对韦小宝这个下流胚还是有点喜欢。但在这个治安高危的地下室,我绝对不敢在顺子面前对此大不敬,弄不好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柴禾仔一时激愤,在我熟睡之际,拿我做了他的神功试验品。
十多年前,我也看这份“外国一片糟糕,风景这边独好”的《圆球时报》,越看越觉得自己刀枪不入。齐顺子在看这份报纸时,经常硬给我塞一张,分享他的意淫。他常常发出的自慰般的笑声让我惊讶不已。有几次,躺在破床上的他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狂笑:“打呀奶奶的!”
“打啥呀你?”我吓了一跳。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他咬牙切齿,手舞足蹈,“打台湾哥们捐一个月工资,打以色列哥们捐一季度工资,打印度哥们捐半年工资,打美国哥们捐一年工资,打小日本——哥们当一辈子义工!”
“打爪哇你就捐一条内裤吧。”我揶揄,“手淫强身,意淫强国,就你这状况还解放全人类呢,把自己B2解放到B1也行啊。”
顺子舔舔他的龅牙,讪讪一笑。
4
地下室房客构成复杂,但有两个共同点:臭外地的,没钱。邻居是一对职业贩卖假证件的夫妇,城市里无孔不入的牛皮癣广告就是这帮人的杰作。每天,男人从回馈中获得交易机会,谈妥后冒着被抓的风险去接头,女人则以孩子为掩护就近兜售。混熟了偶尔串门,他们毫不掩饰其生意,拿出五彩缤纷的证件让我们看。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神奇的国度居然有几百种证件。我随手拿起几本:“父母光荣证”“节育证(上环证)”“火化证”和“党员证”,几可乱真。
女人很殷勤地拿起一个“军人证”和“残疾人证”推销:“这俩证管用,坐公汽上公园一律不要钱。”
男人拿起“警官证”,一脸诡秘:“有了这东西,开车不缴费,小姐随便玩,白玩。”
“不错不错。”我指着顺子问老板,“有处男证吗?他需要一个。”
哄笑中顺子落荒而逃。
条件稍好的理发店,即使理个板寸头,也要十多块。为了省钱,我去小区门口的简易理发店,连剪带洗只要五块。除了街头糟老头儿摆的摊子,这是最便宜的了。入座后,店主又开始忙碌,旁边女学徒笨手笨脚地递毛巾香皂啥的。这学徒染发纹眉,身材丰腴,微黑的圆脸蛋上,五官匀称地摆放着。一问是新疆来的,对那个地域有限的知识让我问她会跳拧脖子舞吗,她大大方方扭了几下,像模像样。当得知我就住在某幢楼的地下室时,师傅指着徒弟说:“她也住那儿。”
“我见过你。”这女子说,“你洗衣服时一边洗一边唱,可高兴了。”
“哦。你住哪房间啊?”
“B2-07。”
认识这个叫刘晶的女子后,见面打个招呼偶尔串个门。她住最小的房间,除了摇摇晃晃的破床和简易铁架帆布衣橱一无所有,房租四百。房子虽小,布置得很有女人味。墙上贴了几张她喜欢的港台明星画片。灯泡居然是粉红色的,刘晶说特意去买的,有温暖感。为防潮湿,地上铺满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泡沫地板,由可拆卸的小模块拼成,踩着挺舒适。床上简单而整洁,居然有个布娃娃。这样一女子,很难想像会屈就于简易理发店。这女子让我想起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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