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桨声(13)

2025-10-10 评论

    那是他偷挪了社里的公款,到镇上倒买粮食,因为田贵报告了他的底细,王六老板不断给赵明福甜头吃,请他到饭棚吃饭,酒馆喝酒,逛破墙头的暗门子,赵明福害怕出头露面有危险,就暗中加人了王六老板粮行的股。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时,因为王六老板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破坏政府法令,被没收了一百多石,赵明福的十五石粮食也连同被没收了,他怕党支部知道,不敢声张,也就放下了。
    “前几天我在河西遇见了王六老板,”田贵扯着瞎话,“他说一定要还你的粮食,现在他破落了,没脸见你,让我给你捎个口信。”
    赵明福闭着眼,心猛烈地跳着,同志们尖锐批评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脑海里乱哄哄静不下来,现在,田贵又刺破了他最害怕暴露的隐秘,他更喘不过气来了。
    “我问你,”田贵小声问道,“昨天那个姓俞的区委书记,为什么到我家去,你知道不知道?”
    赵明福眼也不睁,说道:“我又没钻进他的肚子里,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到你家去?”
    “你是党支部委员,怎么会不知道?”田贵不相信。
    “他是区委书记,也用不着跟一个小支部委员汇报工作!”
    “这就奇怪了,”田贵自言自语地说,“他为什么到我家去呢?还一夜没睡。”
    “嘿嘿!这有什么奇怪的,”赵明福像哭似的笑了两声,“过渡时期阶级斗争,要限制、消灭富农,要彻底清除党内资产阶级思想影响,一句话,要消灭你,要清除我!”
    田贵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吓得忙问道:“是不是要拿我第一个开刀?”
    赵明福用白眼翻了他一下,鼻孔里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你他妈的别往脸上贴金了,你脸子长得白,俞山松看上你了?”
    田贵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站起身,说了声“明天见!”就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王六老板在院里轻轻地踱着,外面一敲门,他赶紧躲进牲口棚里,田贵老婆打着哈欠,从北屋出来,开了门,田贵搜寻地上上下下看了看他老婆,问道:“你刚睡?”
    “是你把我敲醒了!”他老婆遮盖地说。
    王六老板从牲口棚里走出来,斜了田贵老婆一眼,问田贵道:“怎么样?”
    “他说了,没什么,就是要普遍注意注意富农!”田贵轻松地说。
    “赵明福混得怎么样?”
    “很不得意,党支部正整他。”
    “好,那我们就要抓住他!”
    王六老板兴奋地握紧拳头,呲着牙,压抑着,像夜猫子似的咯咯笑了。

    古老运河的涛声,惊动了平原寂静的在,浮云掩盖了弯弯的明月,运河上是无边的银白。从下游返回的船只,逆着运河的急流向前进,河西出蜒的公路上,早行的汽车已经从城市开来了。擦着运河的河面,像是秋夜流星的尾巴,从上游曳下一道淡淡的白光,那是新建不久的发电厂的灯火的光辉。
    公路,新建的发电厂,日夜不停的桨声,通向明天。站在运河平原的泥土上,会听见土地在震动,土地在行进!
    战斗在最前列的,行进在最前列的,是共产党员。
    在运河岸上的树林里,山楂村党支部大会已经开了多半夜,已经接近尾声了。
    “同志们!”
    三盏汽灯挂在低矮的杜梨树枝上,刘景桂站在白亮的灯光下,他的脸非常严甫峻,像一面浮雕。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开会呢?这是为了让同志们回想一下过去,你们看!就是在那棵大白杨树下,1947年8月15深夜,我们有五个同志,被国民党还乡团用铁丝捆绑了,扔到运河的漩涡里,今天.我们开会的同志里,有他们的妻子,也有他们的儿女!过去我们流血牺牲,是阶级斗争,今天农业社会主义改造,限制。消灭富农,也是阶级斗争啊!为什么我们麻木了呢?为什么我们没有战斗力了呢?”
    这高吭的声音,在树林里回响。耸立在运河高岸上的大白杨,在夜风里像急雨似的哗啦啦响,大白杨树下的漩涡,呼啸着,拍打着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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