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尧的随臣将壤父所言报告了尧,尧非但未因壤父没有颂赞他的盛德而不悦,反以老叟能直言不讳而欣慰。为使自己能听到真话,尧当场拜壤父为师。这个简单的故事,说明古人是何等淳真,还不懂得溜须拍马。纵观尧舜以后的历史,阿谀奉承之辈不绝如缕,胁肩谄笑之徒子嗣难断,吮疽舐痔之流此消彼生。壤父的品格,更与当今某些对下如无尾恶狗般刁悍,对上如无势阉人般谦卑的嘴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古代的壤父,为越来越精明老滑的人类社会,呈示出一个永恒的童话。
尧舜禅让,向被视为亘古美谈。尧有九子,长子名丹朱。丹朱骄奢侈糜,为人暴虐。洪水泛滥时,百姓忧心如焚,丹朱无动于衷,甚至到水中泛舟取乐。洪水过后,他竟让黎庶堆沙推船,名曰“陆上行舟”。太史公在《五帝本纪》中写道:“尧知子丹朱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传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尧以天下为公的胸襟,开始了艰难的访贤跋涉。于是,又引出两位大隐士巢父、许由。他俩共同创造了一桩千古佳话:许由洗耳的故事。
尧在考察继位人时,十分注重接班人的群众基?p>
R⑻笛舫?即当今洪洞)的巢父、许由是大贤者,便前去拜访。初见巢父,巢父不受;继访许由,许由也不接受禅让,且遁耕于洪洞的九箕山中。尧执意让位,紧追不舍,再次寻见许由时,恳求许由做九州长。许由觉得王位固且不受,岂有再当九州长之理,顿感蒙受大辱,遂奔至溪边,清洗听脏了的耳朵。《史记》注引皇甫谧《高士传》时,记述了许由洗耳的情景:“时有巢父牵犊欲饮之,见许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处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谁能见子?子故浮游,盛欲求其名,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许由自视高洁,然巢父更胜许由一筹:你许由不接受王位,隐遁起来不吭声则罢了,还大谈洗耳原由,是另一种沽名钓誉。我下游饮牛,你上游洗耳,岂不有意脏我牛口?
许由洗耳的另一说是在河南颍水,但洪洞九箕山下有许由洗耳泉和巢父弃瓢地遗址。这故事发生在哪道溪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明了中华文明的源头之水是何等明澈、洁净!正是这清的文明之波,溉泽了中国文化的精神森林。巢父、许由这两位洪洞的隐君子,虽未登帝位没有作为,但却以六根除净的仙风道骨惊天地泣鬼神,被历代高人吉士、贤达俊哲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巢父、许由身上氤氲着一种至美至洁的文化气韵,这两面远年的标帜,几乎可以成为一个民族的人格坐标。
当今,在人们把权力当做美酒疯狂啜饮时,在一片后庭花与卡拉OK的谑浪笑敖中,是无法置身许由洗耳故事中的。人类面对商品经济的负面冲击已显得脆弱无力,精神上的矮化也使人们没有那份心境和教养走近巢父、许由了。
唐尧未得许由,四方人士皆推荐虞舜,舜于20岁以孝闻名天下。《洪洞县志》载,尧于访贤途中,在洪洞历山下遇到躬耕垅亩的舜,见舜用的犁辕上拴有簸箕,便问其由。舜说,牛走得慢了,需要鞭策,但牛拉犁已经够辛苦,再鞭抽于心不忍,所以拴个簸箕,不管哪个牛走得慢了,就敲敲簸箕,这样黄牛误认为打黑牛,黑牛错觉是抽黄牛,两个牛都走快了,何必鞭打呢。尧帝听后,不胜感佩:舜对牲畜尚能如此爱怜体恤,让其承以帝业,定会爱民如子。然而,唐尧深悉,一国之君,身系天下,一时一事还不能完全证明舜的才德。于是,尧将娥皇、女英两女嫁舜,以观察舜的治家本领;又让九个不成器的儿子与舜一道生活,以考验舜的教化才能。
舜此时年逾三十,娶尧帝两女为妻,方结束了独身生活。但舜并没有因为成了尧帝的女婿而孤高骄矜,仍谦挹虚己,不露圭角,对虐待过他的父亲、后母及同父异母的弟弟象,仍不记旧怨,恪守孝悌。娥皇、女英也不因身份高贵怠慢公婆,尧的九个儿子也变得通情达理。司马迁在《五帝本纪》中这样记述了舜的人格力量:“……舜……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女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互让地界);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互让居所);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制作的陶器没有粗糙破损的)。一年而所居成聚(一年后舜住的地方成了村庄),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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