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令出必行。”金雄飞拍了拍殷崇桂的肩膀,“殷县长,你手下还有二十几名警察和一个保安队,我再拨给你三十条枪和一万发子弹,扩充队伍,维持治安,如何?”
“我要这些劳什子有屁用呀?”殷崇桂拉着哭声说,“如今要跟日本兵打仗,谁肯吃这份送死的钱粮?”
“金营长,送给我吧?”菖蒲说,“我们正要把日知中学办成抗日学校,这些枪支子弹正可以武装学生们。”
“给谁都一样。’金雄飞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们要轻装,不想带走,没人要就得毁掉。”
“那就毁掉,毁掉!”殷崇桂连连说,“兵刃乃是凶器,不能流散民间,以免滋生事端。”
“殷县长,这叫什么话!’济柏年大怒“日寇人侵,民众正该揭竿而起,你反而要销毁抗敌的武器,这岂不是汉奸行为?”他向金雄飞深深作了一揖,“金营长,请以国家民族为重,把这三十条枪和一万发子弹,借给我的学校。”
金雄飞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能够激起五分钟的热情。他一挥手,说:“菖蒲兄,你带人去跟我取枪。”
于是,菖蒲到外院喊醒熊大力、柳摇金和柳长春,牵着四匹马,跟着金雄飞走了。
从这一天起,菖蒲就东奔西跑地忙起来。座落在郊外古庙里的日知小学门口,挂起了中学的牌匾,十字街头,三岔路口,草亭茅店,渡口车站,张贴了招生简章。熊大力、柳摇金、柳黄鹂儿、柳长春带着他们的四匹马,搬到学校去住,不几天就有几十名青年报名。
柳黄鹂儿离开齐宅,凤钗非常高兴,但是菖蒲一天到晚在外边跑,而且竟有两夜不回家,抛下她伴孤灯守空房,又气得她连哭了十二个时辰。
这一天晚上,菖蒲从学校回来,身上挎着一支驳壳枪,兴冲冲走进新房。凤钗正坐在银烛台下,两眼痴呆呆失神,一对儿一对儿掉眼泪。菖蒲站在屋门口,她也没有发觉,菖蒲也不惊动她,只是微笑着欣赏她那娇媚的神态。新婚燕尔,凤钗显得有些‘憔悴,但是也并没有褪尽海棠春色;那一对儿一对儿的眼泪就像清晨的露珠,从花瓣儿上滴落下来。
菖蒲见她哭得伤感,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凤钗转过脸儿,泪眼中只见闯进一个带枪的人,毛骨惊然地尖叫了一声:“强盗!”扯过合欢被,蒙住了头。
“凤钗,是我!”菖蒲走到床前,想拦腰抱起她来。
“别碰我!”凤钗躲闪着。
“你不愿理睬我吗?”菖蒲问道。
“枪!”凤钗在合欢被里叫着,“扔出去。”
菖蒲摘下枪,放在梳妆台上,笑道:“我没有轧子弹。”
“扔出去,我怕!”凤钗在床上乱踢着。
菖蒲并没有把枪扔出去,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后来,他一跺脚,站起身,说:“你睡吧,我还要出去走一趟。”
“不许走!”凤钗掀开合欢被,拦住了菖蒲。
菖蒲在床边坐下来,脸色非常忧郁。凤钗胆怯了,靠在丈夫的身边,拿起他的一只手,偷眼觑着丈夫的脸色。
“明天是回门的日子吧?”菖蒲低低问道。
凤钗点头一笑,说:“多谢你还记得,你得陪我回娘家住两天。”
菖蒲沉重地摇摇头,说:“明天我得四出募捐。”
“募捐做什么?”
“好几十口人,都要吃饭。”菖蒲心情沉闷地说,“本来,日知中学的校董们都答应出钱,可是金雄飞撤离萍水,他们也都纷纷出走,到哪里去找他们要钱?这些天,吃的都是舅舅过去的那一点积蓄,至多也只能支持三五天了。咱家一无土地,二不经商,眼看自家也要吃不上饭,所以不得不到社会上募捐。”
“咱家吃饭,你不必发愁。”凤钗在他的手上捏了捏,“带来的压箱子钱,还够咱家开销一些日子的。”
菖蒲突然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问道:“凤钗,你……你有多少陪嫁?”
“不是早就跟你说吗?”凤钗笑眯着眼,“我一片一片割你那皇娘岳母的肉,足够咱俩富贵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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