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之秋(26)

2025-10-10 评论


  “爷,你不知道,现在不光我们,老师和校长也都老耍鬼,糊弄那些须做报告的!

  “好了,爷爷累了,你先去吧。”

  银屏兴犹未尽地进了厨房。岳锐起身在院里默默地打了几个回旋,目光呆滞地、久久地停在一个准备用来做盆景的奇形怪状的老树根子上。那是个杨木老根,或许曾经撑起过一棵参天大树?

  “爸,吃饭吧!”岳鹏程招呼着。他警觉地朝屋里张望了一下。淑贞没有露面,里屋好像有打扫玻璃碎片的叮铃当啷的声音。

  老爷子没有察觉,坐到餐桌旁时,才望着银屏问:“哎,你妈哪?”

  “她不大舒服,已经躺下了。”岳鹏程代为回答。

  “羸官怎么没有回来?”岳锐拿起筷子,眼睛同时在儿子脸上瞟过:“跟羸官还闹着别扭?”回家两天,他这是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跟儿子坐在一张饭桌上。

  岳鹏程只顾埋头吃着饭:“你总说我犟,你那孙子比我还犟!”

  为他与羸官的关系,岳锐写过不下六七封信。岳鹏程对那些信中的大道理,向来缺少兴趣和热情。

  “你也得说说你的责任。你一个当父亲的,跟儿子闹得你死我活,脸上还光彩吗?先前哪,我离得远,想管也管不了你们那档子事儿。如今我回来了,”岳锐吃着饭,盯住岳鹏程:“我说明白啊,这次我回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给你们合好,你没有个高姿态可不行。”

  “你还是先找你孙子说去吧。”岳鹏程随口应着。老爷子回来,与羸官的关系被提上议题,这是他先已料到的。

  “这可是你说的。”岳锐却似乎抓住了什么,目视银屏道:“小屏,你作证。”

  银屏噗嗤一声,几乎没把一口饭喷到桌上:“爷,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见两只牛顶角,就跟俺爸和俺哥一模一样:两只眼瞪着,四个蹄子蹬着,谁也不让谁。……”

  “胡说八道!”岳鹏程凶凶地瞪过一眼,银屏强忍住笑,把身子扭到一边去了。

  饭吃得没滋没味,岳锐似乎只动了几下筷子,就搁下了。

  “鹏程,那年你写信说你云婶不在了,后来又说得了重病,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脸上不知为什么,忽然仿佛抹上了一层胭脂。“爷,你说的是肖奶奶吧?”

  银屏又搭上腔。

  “大人说话你总打岔!还不赶快吃了找巧梅玩去!”岳鹏程有些忿忿然了。

  “哼!”银屏好像也动了气,扒了几口饭,筷子一丢出门去了。

  岳鹏程端着一碗没有喝完的稀饭,踅身进了厨房:“那先是误传,后来又救过来了。”

  “那你云婶现今……”

  “在医院躺了几年了。”儿子的回答,似乎带着几分迟疑。

  “我总写信问你,你总也不给我回话!”岳锐埋怨着,又道:“这次我回来了,说什么也得去看看她。她住哪个医院?”

  “爸,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吧。”儿子劝说道。

  父亲并不领情:“你不懂我们这些上了岁数人的心。……”

  门响,恺撒咬,一个结实得肉团子似的中年人出现在院子里。岳鹏程迎出,与那人说了句什么,朝岳锐打个招呼,便要出门。

  “鹏程,那医院……”岳锐盯紧一步。

  岳鹏程只得站住了:“爸,告诉你,你自己也去不了。这样吧,隔天我抽个时间陪你去一趟。”

  大门“吱扭’一声响过。岳锐轻轻叹息着,一步一步回自己屋里去了。

  小院成了一片墓地,一点生命的气息也没有了。

  好一会儿,淑贞出了门。她看着院里干旱的花草,吠叫着要食的恺撒,厨房里满地的菜叶和一片狼藉的碗、筷、馒头、剩菜,心里一阵凄然,这哪儿还像一个家呀!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夫妻恩爱、父子同心的家,一个足以令人夸耀称羡的家。

  初婚的美妙那般短暂,以至如一阵旋风掠地即过。为了淑贞的康复,为了偿还淑贞康复欠下的债务,岳鹏程来到百里之外的玲珑山矿井。他下到几十米深的山底洞中,冒着冰冷的滴水和犬牙交错的危石,凭着强健的体魄和从部队学到的熟练的爆破掘进技术,成为整个矿山的技术尖子和挣钱最多的临时工。他被一位副矿长看上了,不久被调上地面,担任了负责上千人吃饭的食堂管理员。不到半年,食堂面貌大变。岳鹏程又被调到业务处,成了负责计划和购买各种矿山设备的大员,并且经常随着副矿长外出洽谈业务。副矿长满意极了,告诉岳鹏程,他手下最缺的就是能干事的人,上级很快就要拨下指标,他要破格把岳鹏程从临时工转为国家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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