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之秋(64)

2025-10-10 评论


  秋玲与贺子磊真正相识,是在一次陪同外宾考察时。那是专门研究中国农村建筑史的几位学者。因为专业性太强,只好请贺子磊一起陪同介绍。那几位学者开始没有瞧得起这位根子扎在泥土里的工程师。只谈了十几分钟,学者们就愕然了。流利的专业性极强的英语,古今中外南北东西乡村建筑的异同演变,以及贯串于这些介绍中的独到的见解,使学者们夸张地把他称为“中国未来一代的贝幸铭”。秋玲从那一次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坏分子财神爷”,是一个远没有发挥全部才学的卧龙伏凤式的人物。

  他们交往增多了。先是秋玲跟他学习英语。贺子磊德语和日语也懂得几句,秋玲也学。但真正弹拨起秋玲心弦的,还是另外一件事。那次因为工作上的事,贺子磊找到秋玲家中。当时彭彪子正倚在墙根的泥土地上,露着又脏又丑的肚皮晒太阳。

  秋玲怕丢人,连忙要把彭彪子喊起来。贺子磊却上前尊敬地叫了声:“大爷,晒太阳啦!”在秋玲记忆中,见了爹的人只有捂鼻子。斜眼睛、吐口水和扔土坷垃的。

  喊声“彪子叔”“彪子哥”的极少,而且算是极大的情面。叫“大爷”并且问候的,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这已经使秋玲受了感动。贺子磊讲完事情后,又特意过去与彭彪子拉了几句呱,让他保重身体,还拿过一块塑料布让他垫到身子下边。“大爷这一辈子也真是不容易。”离去时贺子磊对秋玲说。

  这个在贺子磊看来十分自然的情形,在秋玲心田却播下一颗种子,一颗用敬重和爱戴浇灌的种子。一个晚上,当她听完了他平静地讲述的那段被开除还乡的往事时,那颗种子便萌生出了爱情的芽苗。这次是贺子磊感到惊讶,秋玲却觉得是再顺理自然不过的事了。……

  建筑公司是宾馆的近邻,不过几分钟工夫,秋玲已经推开那扇“工程师室”的门了。工程师室由里外两间大屋组成,里间是两张单人床,外间摆着几张特制的斜面设计案。室内很静,一个腰身颇为高挺的身影正伏案在画着什么。

  门是虚掩的,秋玲蹑步上前,那人丝毫没有察觉,便被突如其来的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贺子磊只一刻便猜出了来人,却故意胡乱地说出几个名字。“噢!你个小笨蛋!”

  直到那两只小手在娇嗔的责怪中松开,贺子磊才惊醒似的霍然站起,把秋玲揽进怀里。

  静静的,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有两颗心咚咚咚,在敲着古代两军阵前进攻的鼓点。

  秋玲凝起眸子,踮着脚尖(他高出她半头来呢),在那因忙碌而有些疲倦的眼睛、面颊和长满了生硬胡髭的唇上,落下几记“蜻蜓点水”。那胡髭好厉害,扎得她心里怪痒痒的。

  “到工地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昨儿一夜没阖眼是不是?中午吃过饭了吗?……”

  一连串的问号。问号后边随着的是熟鸡蛋、煮花生和洗好熨好的衣服。

  她逼着他吃、看着他吃,逼着他和看着他换下身上那套还说不上脏的衣服。贺子磊被一种涓细而又激越的情流冲击着,感激而顺从地服从着她的一切指挥。时而还一个立正,一个“女王陛下”,逗得秋玲娇嗔地嘟起嘴唇,翘起蛾眉。

  这是她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属于她的男人!——虽然“男人”二字现在并不完全确切。

  “跟你说个好消息,你的户口公安局已经应声了,马上就可以迁过来了。”

  “真的?那么快?”

  “骗你是小狗。你是特殊人材嘛!”

  贺子磊并没有显示出秋玲希求看到的那种兴奋。他打开抽屉,找出——封信。

  那是潍坊一个国营公司发来的,邀请贺子磊到他们那儿工作。信中言辞恳切,许诺只要贺子磊同意,公职和职称可以恢复,待遇可以比大桑园高,必要时还可以安排一定职务,把家属子女也一并带去。

  “你怎么给他们回信的?”秋玲带着几分急迫地问。

  “我这不是刚给你看嘛。”

  “金壳篓银壳篓,不如自家的草壳篓;金有价银有价,人心人情没有价。你要是奔着铁饭碗和那点待遇去,我才不稀罕!”秋玲似是劝说,似是倾诉期待。

  “回信等你来写,总可以了吧?”

  贺子磊笑笑,把信交到秋玲手里。秋玲只一打愣,随即把信又塞回抽屉。她搂住贺子磊的脖子,把一颗心偎依到那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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