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之秋(66)

2025-10-10 评论


  上午与石硼丁儿打了一架,虽然由于鹰和羊的缘故,下响两人就和解了。但石硼丁儿讲的那件扎心的事儿,依然扎在彭彪子心上。他朝着柳树墩子和马雅河水,把岳鹏程咒了个底儿朝天,却自知连人家一根汗毛也不敢去碰上一碰,咒得满嘴白沫干了也就罢了。他恨秋玲,恨闺女不要脸找拐汉子,恨闺女在外边给他丢人现眼。

  “妈拉个巴子,还有脸管我。”他骂。发誓赌咒往后不把秋玲瞅到眼里,不服她管。

  下雨他不肯回家,一是觉得外边有乐趣,一是赌气不愿回去见秋玲的面儿。心下寻思:她说不准正和姓岳的那龟儿子在干好事哩!听到秋玲喊叫,知道她正为自己着急,心里反而得意起来:让你们喊,喊破大天老子就是不应,看你们跳马雅河了不能!

  老鹰尾铃的脆响,还是把向晖招到老白果树下。

  “爹,满山找你,你聋啦?”

  “我聋啦?谁让你满山找的哩!”

  “你快回家!俺姐还在找你哪!”

  “谁找也不回!反正……不回!”

  彭彪子换个地方,躺到一片被雨打得半湿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好不舒展。

  “你真的不回?我找俺姐去!”向晖恨恨地瞪他一眼,朝马雅河那边跑去,边跑边喊:

  “姐——爹在这儿——他不回——”

  “这个小兔崽子!”彭彪子朝儿子的背影骂着,还是爬起来,把老鹰解下护在胸前,一跛一拐,向村里走去。

  彭彪子前脚进家,秋玲和向晖后脚就跨进门槛。秋玲的伞几乎没有起作用,胸口以下全淋在雨里。向晖穿着雨衣带着草帽,衣服也湿了八分。秋玲顾不上换衣服,把伞朝彭彪子面前一丢,铁青起脸面:

  “天要下雨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跑到那树底下怪悠闲得慌!喊你,你为么不应声?你不想回来,怎么不跳马雅河去?你去跳!你去跳!等着你闺女儿子踉李龙爷似的去捞你呀!……”

  彭彪子翻着白眼,想不服管,却怎么也回不出声来。

  “啊喊!”向晖打了一个喷嚏。秋玲连忙找出衣服给向晖换上,自己也通身换过一遍。同时点着炉子熬起姜汤。

  “爹,你的衣服哪?”姜汤下锅,秋玲问。今天早起彭彪子上山时,她特意又给他找了一件穿上的。

  彭彪子这时也觉出冷,流着鼻涕,说:“丢……丢了……”

  “你撒谎!”向辉揭开里屋彭彪子炕上的席子,席子下边横七竖八地压着不下五六件皱皱巴巴的衬衣和背心。

  秋玲气得眼珠直打滴溜。为了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爹打扮得能够这一遮皮肉,她费了多少心,花了多少钱!而买回的衣服他竟然就这么“丢”啦!她把那一堆衣服一呼隆卷起来抱出,恨恨地、狠狠地、一件一件地摔到彭彪子头上。接着,搂着向晖,呜呜地大哭起来。

  这一天,彭彪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穿了一件的确良衬衣,第一次规规矩矩喝了一碗姜汤,吃了一顿热饭。   大勇快步连带着小跑,进了远东宾馆大门。未及抹一把额顶的潮润,平息一下短促的气喘,问准岳鹏程在三号会客室,便以原有的速度直向二楼登去。同远东实业公司的所有干部一样,接到岳鹏程的召见令,大勇立刻丢下未婚妻小林子和正在吵吵嚷嚷的徐夏子婶,丢下特意请来察看房基的师傅,以最快速度赶到岳鹏程办公的宾馆来了。

  大勇今天的快捷还有别的原因:因为那天淑贞的事,岳鹏程已经两天没有回过家,两天没有同他这个内弟和心腹干将照过面儿,他心里正忐忑不安着呢。

  “远东宾馆”作为宾馆,在广袤的远东地区,能否列入等级,或者应当列入何种等级,我们不敢妄加猜度。但在蓬城县,在与蓬城县相邻的几个地区,“远东宾馆”无论从外形设计还是内部装修,以及其他种种服务和娱乐设施方面,无疑地应当属于上乘之列。这是岳鹏程的得意之作。蓬城海滨,物产富饶景色秀丽,来往客人很多。尤其近年夏秋季节,颇有人满之患。而县里,除了政府招待所内有一个小院和几个高级房间,竟然没有一所像样的宾馆。岳鹏程看出内里境况,一次投资四百万,以最快速度建起了这座连北京上海的客人也不能不伸大拇指头的宾馆。这宾馆着实非同一般。从外观看,主体部分,乳黄色的墙壁和铝合金门窗,以及厅廊中棱形和瓶形的花台,形成一种近乎时髦的现代气味。主体上部,则是几座古香古色的亭阁楼台。凭栏远眺,可以一览大桑园全貌,一览渔帆点点、白浪细沙滩的蓝色海湾。这种现代时髦的主体部分与古香古色的附加部分,使这座建筑物产生了一种对比度极强,却又相对和谐的卓然脱俗的风格。宾馆内部也是如此。天井式的大厅,是一个幽雅的天地。迎面一座高及二楼的假山。假山顶上,葱绿的大叶芭蕉和道劲的常青剑麻之间,泻出一片银亮的飞瀑;飞瀑经几个阶梯,以钢琴与小提琴协奏的流畅舒缓的旋律,汇进一片清碧的池中。池中是一群五颜六色的游鱼。鱼池一边是绿地、盆景、舞厅。另一边,则是一色红漆楠木为壁的各式餐厅和宴会厅。红漆楠木上精工雕刻着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一位在岳鹏程家中品过茶,并且同他作过一次长谈的心理学教授断言:这座宾馆的布局,如同岳鹏程家中的陈设一样,体现的正是岳鹏程这个人的独有“心理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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