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的都拿着票陆续进场了。里边锣鼓家伙敲打了起来,戏已经开演了。
徐秋斋去门口又问了问:“你们这戏票多少钱一张?”把门的说:“坐票四毛。”徐秋斋口袋里倒是有四毛钱,可是他想着四毛钱得写八封信,能秤一斤多面,买张戏票看戏太不值得了,就又蹲在戏院门口等着,他想着他要是在,散戏他总得出来。
又停了一会,里边唢呐声响起来。徐秋斋听着这唢呐声音好熟悉。就又跑过去对那两个把门的说:“有便宜一点的票没有?我是找人的。”把门的说:“你买个站票吧!一毛钱。”徐秋斋说:“也罢!给你一毛。”
徐秋斋挤到戏院里后,只见黑压压的全是人。一排排大长木靠椅前,放着荣壶、茶杯,几个卖瓜子和卖糖的在人行里转着。还有几个茶房用盘子端了一盘雪白的热毛巾,在前边几排的人头上来回撂着、传递着。那一块块毛巾像玩飞碟似地在人们头上转着飞着,徐秋斋开始不知道是干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叫人擦汗。徐秋斋感叹地想:“真是有钱能买鬼推磨”,看个戏也摆这么大排场,人真是太繁华了。
舞台上演的戏正是《桃花庵》。戏正演到张才妻杜氏去“桃花庵”进香寻夫,舞台上出现了抬轿子的舞蹈场面。抬轿和坐轿都是模拟动作,演杜氏的是个年轻演员,身材苗条,体态轻盈,坐轿子的舞蹈不时博得掌声。四个轿伕更是卖力,浑身扭动着各种抬轿姿势,特别是后一个,斜着身子,腿抬得老高,作各种劳累状,引起台下一阵阵掌声和笑声。
配合这个舞蹈的主要乐器,就是-一杆唢呐。那热烈奔放的旋律,配合着轿子起伏的节奏,使整个舞台化在音乐的旋律中。
徐秋斋是来找蓝五的。他只嫌轿伕走得太慢,特别是后边那一个轿伕,一会儿进去了,一会儿又退出来扭两下,下边响起一片掌声,徐秋斋却不耐烦地骂着:“身上虼蚤都擞掉完了,还不进去!哎,真是吃饱了。”
看了一会儿戏.舞台上又出现了坐轿的现场。这次是双坐轿。杜氏带着“桃花庵”的小尼姑回府,两个人并排坐在一顶轿子里,表演着一样的舞蹈动作。四个抬轿的更是擦汗喘气,作出各种逗笑姿势。徐秋斋得得不耐烦,看台子边有个小门,就挤着走了进去。
摸了几十步黑路,才看见亮光,原来摸到了后台。只见里边闹哄哄的,有的把胡子挂在玉带上在抽烟,有的把帽子端在手里在扇扇子。徐秋斋蹲下来小声地问一个穿号褂跑龙套的小伙子:“你们这里边有姓蓝的没有?”
跑龙套的小伙子说:“我不是这里的,我不知道。”
徐秋斋说:“你不是这剧团的?”跑龙套的说:“我是卖咸驴肉的,夜里临时雇到这儿的。”徐秋斋点点头。
停了一会儿,前台轿子坐完了。徐秋斋正想找个门出去,这时忽然走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他说:“徐大叔!你怎么在这里!”徐秋斋一看,正是蓝五。他说:“咳!我找你几天了!……”
蓝五说:“你先停一停。”他说罢向掌鼓板的交代了一声,就一把拉着徐秋斋,走出边门,来在街上。
蓝五问:“大叔,你几时来到这里的?”
徐秋斋说:“来了一年多了,就是找不到你。晴和嫦娥去年看到你一面,以后就是找不着地方。”
蓝五说:“晴和嫦娥也在这儿?”徐秋斋说:“嫦娥去宝鸡做工了,晴和我在这儿。”
监五又问:“天亮和他妈哩?”
徐秋斋说:“都在寻母口失散了,他们可能就没有过来河。”接着徐秋斋把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情形,简单向蓝五说了说。监五说:
“早知道您们在这儿,凭什么也得想想办法。叫您们受这种罪,太亏了。”
徐秋斋说:“就这样今天还能见面,就算不错了。”
两个人说说话话向北关走着。这时西安的“夜市”已上.一街两行都是卖小吃的、卖粽糕的、卖凉粉的、卖合罗面的,还有卖烧鸡和酱牛肉的,也有河南人卖水煎包子和油旋饼的,最显眼的是卖醪糟的,那几个醪糟挑子都在自己的风箱和灶上画着“戏画”:有的是画着《三国演义》,有的是画着《薛仁贵征东》,还有的画着《水浒传》和《西游记》里的人物。
这卖醪糟的并不吆喝叫卖,凭的就是他那风箱招徕顾客。他挑的醪糟挑子灶上有个长嘴,烧的是义马煤矿的硬炭。灶上放的铜锅,锅里煮的醪糟。他只把那个小风箱一拉,风箱乒乒乓乓响着,灶里呼呼地叫着,特别是夜里,火苗从灶嘴单喷出二三尺远,惹得那些逛夜市的人,都要停步看几眼。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李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