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175)

2025-10-10 评论

  那个年纪大的警察向另一个警察使了个眼色说:“走吧。他要上厕所,给他送到厕所解手。”说着两个人架起那个“烟民”,那个“烟民”由他们搀着进到奉先寺附近一个厕所里。
  厕所里一阵吆喝,几个解手的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他们有的提着裤子,有的系着腰带,有的小声地嘟哝着:
  “嘿!人该倒霉,连解手也选错了时辰!”
  巡警和那个抽鸦片的在厕所里不知道咕哝了些什么,停了一阵子从厕所出来了。那个“烟民”嘴上又叼上了烟卷,而且绳子只缚了一只胳膊,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个年轻巡警。
  另外一个脸黄得像鬼一样的“烟民”吸着鼻涕说:“老二,给我个‘蚂蚱’。”
  吸烟的“烟民”给了他一支烟,又给他点着火,由四个巡警挥着下山去了。
  这时,看热闹的人都议论起来了。
  有的说:“真会找地方,跑到佛爷耳朵里抽烟!”
  有的说:“捕役个个都是贼,这两个抽大烟的准是和警察局通着的,要不他也不敢那么撒泼耍赖。”
  “他们到厕所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就顺顺当当地跟着他们走了。”有人问着。
  一个人说:“反正没有好话,好话不会拉到茅厕里说。”
  老清听着大家议论,没有敢插话。刚才那股高兴的劲头,也一下子全没了。他平素为人谨慎,又来在外乡。常言说:“离家三十里,就是外乡人。”谁的脸上也没有贴帖子,谁知道谁是干什么的。凭多年的经验,在是非场所,他是恪守“只用耳,不用口”。
  不过他心里清清楚楚,“私盐越禁越好卖”,鸦片烟也是越禁越好卖,民不敢卖官卖!
  下山回到龙门街上时,他又看见那几个巡警抓来了两辆洋车,让那俩抽鸦片烟的烟民坐上,拉着去洛阳城了。看到这样情景,他不由得暗暗叹息着:“真是‘贼口出圣旨’!可苦了这两个拉洋车的下力人了。”

  三

  回到店里,掌柜的已经挂上灯笼,过路的、打尖的、做小买卖串乡的,也都来投宿住店。
  掌柜的看他们父女回来,把桌子抹了抹,先端上两碗面来。
  那盛面的碗倒不小,是禹县神屋烧的大白粗瓷碗。按这里的习俗,饭铺卖的都是麻酱拌捞面条。海老清看着那放在桌子上的两碗面,倒也凸堆喧腾,高山碗沿一大截子,用筷子搅了搅,只见碗下边有一多半是绿豆芽,真正的面条,也不过两大筷子。海老清又尝了尝,说是麻酱面,也闻不到芝麻酱味,倒是青辣椒汁子放的不少。海老清叹了口气吃起面来,他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大路边的买卖人,是哄死人不抵命的!反正“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吃亏上当也就在这一回。
  饭铺掌柜又端上两碗面,老清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没舍得吃。
  全都挑给雁雁。他从手巾兜里取出了个干馒头,就着碗里的绿豆芽吃着。吃罢,他足足喝了两大碗煮面条的面汤;因为面汤是不要钱的。
  吃罢晚饭,雁雁到后边一间住女客的房间里去了。海老清就留在前边临街的大屋里。这里说是个通铺房间,其实就是在地上铺几领席子。屋子里睡了十几个人,由于蚊子多,大家睡不着觉,就坐起来抽着烟扯闲话。和海老清挨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新乡县人,长的圆脑壳、尖下巴,再加上头上谢顶,看去活像个倒挂葫芦。登记店簿时候,海老清知道他姓申。这人说话倒和气,见人乱点头,身上好像钻着几个跳蚤,一会儿躺下去,一会儿坐起来,好像浑身上都是机关。
  他身边放着一副挑子。一头是个箱子,一头是个筐子,筐子上踅着十几个揪木罗圈,还竖了一捆竹篾子。海老清看他这个挑子,自然知道他是个张罗的,就和他聊起天来。
  “哪里客?”老清问。
  “新乡县的。”
  “一张铜丝底罗多少钱?”
  “现在哪有铜丝底罗!上海路不通,一年多都没有买到铜丝底了。现在就只有丝罗底、马尾罗底,就这还缺货哩。”他说着把屁股底下坐的一个白布包袱,塞进箱子里,一会儿却又拿出来枕在头下,他问老清:
  “大叔,这店里不知道有贼没有?”
  老清说:“我不是此地人,我也说不清楚。你睡觉操点心就是了。”..
  那人连忙点着头说:“是的,大叔,是的。”说着又把个包袱抱在怀里。
  老清看他瞪着眼不睡觉,估量他是没有出过门的人。心里想:你这么个架势,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久不通风。店不露白”,真的要有小偷,你自己先把幌子打出来了。他看着他那个难受样子,就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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