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190)

2025-10-10 评论

  “……”四圈木着脸不吭声。
  刘玉翠喊着说:“你倒是说话呀?”
  “……”四圈还是不吭声。
  刘玉翠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家是我当着的。你这个饭碗也就在我脚下搁着。”
  四圈为难地说:“二掌柜交代我,不叫我说,我怎么能说!”
  刘玉翠看他那个老实样子,忍不住笑了。她说:“四圈,你对我说说怕什么?我保证不叫你受牵连。四圈,我的话你还不相信?”
  四圈点着头。
  刘玉翠从柜子里拿出两包红锡包烟,塞到他手里说:“四圈,我不会亏待你。以后有什么花销,你就张口向我要。拉车这活也不是轻活,拿着你的胳膊当我们的腿,别人不心疼你,我还得心疼你!”
  四圈被感动了,他居然挤出了两滴眼泪。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突然跑过去,附在刘玉翠的耳朵上小声说:“二掌柜在……
  安仁里……秦淮书寓!”说罢扭转身就走。
  刘玉翠喊着:“你回来!”
  四圈站住了。
  刘玉翠说:“把车子拉出来!”四圈问:“你……你……你上哪儿?”
  “安仁里!”刘玉翠披上一件毛衣。
  “太……太……太太,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刘玉翠跺着脚说:“你别管!”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四圈拉着刘玉翠去安仁里妓院,到了安仁里巷口,四圈指着一个挂着灯笼的大门说:“那……
  那就是!我……不能……露……露……脸!”
  刘玉翠跳下车,下意识把头发向后掠了掠,就往“秦淮书寓”
  闯去。
  一个中式门进去,里边是个小天井院,两边的屋子全都吊着布帘子。刘玉翠刚跨进门,就被一个男的挡住问:“你找谁?”
  刘玉翠说:“海主任!海香亭!”
  那个男人说:“海主任没来这儿。”
  刘玉翠隔着帘子,看到堂屋里烛火明亮,有一群人在打牌。
  她好像还听到海香亭的声音:“五条,谁要?”她把那个男的往一边一推,径直向堂屋闯去。那个男的在后边大声喊着:“有位太太找海主任!”
  这声音一喊出,堂屋的牌哗哗啦啦一响,人影错乱,蜡烛一盏跟着一盏被吹灭了。原来妓院这些提茶壶的茶房,最是精灵,他虽然不认识刘玉翠,一看表情架势,凭经验就知道是来找人闹事的。所以他先喊了一声。
  刘玉翠快步走到堂屋门口,一个穿着黑丝绒衣服,手里拿着烟卷的四十多岁女人走了出来。看样子她就是妓院里的老鸨。
  她不紧不慢地问着:“太太,你找谁?”
  “我找海香亭!”
  “没有见过这个人。”老鸨说。
  “刚才我还听见他说话了。”刘玉翠大声喊着,就冲到屋子里,掀床揭被到处找人。
  那个老鸨上前说:“太太,我们这是做生意的,你不能这样乱翻。”
  刘玉翠啐了她一下,说:“不要脸!你们把他拴到谁的裤腰带上了?”
  那个老鸨仍然毫无表情地说:“太太,要脸还不干这一行呢!
  这也是朝廷爷封过的,没有我们这一行,还不成世事哩!”
  “我要找海香亭说话!”刘玉翠带着醋意,瞪着一个烫着头发、抹着口红的水蛇腰姑娘大声喊。
  老鸨说:“你找你到你家里找!你管男人管在三尺门里,还
  能管到我这里?”
  刘玉翠不理睬她,抓住一把白瓷茶壶摔在地上,喊着:“海香亭,你出来!”
  那个老鸨对提茶壶的说:“茶壶两块五毛,记上账!”她又对刘玉翠说:“这些东西你拣着摔,反正羊毛要出到羊身上。瓷器店有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玉翠气得没法,“哇!”地一声哭了。她狠狠地瞪了那个水蛇腰姑娘一眼,用手绢捂住嘴角,哭着往外边走了。
  老鸨在后边从容地说:“给她叫个车儿!”
  “我有!”刘玉翠头也不回地说着,快步往大门外走去,就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听见那个水蛇腰的姑娘娇声娇气地说:
  “好肥!这么肥!像个酒篓子!……”
  刘玉翠回到家里,海香亭仍然没有回来。她把想好的一套话放在嘴边等着,打算等他回来要好好出出气。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半夜,还是没有敲门声音。她盘算着,大约今天晚上他又住在那个鬼地方了!一股怒气上升到她的鼻子里,酸辣辣地刺激着眼睛,她掉下了两滴眼泪。她对着电灯发痴。她忽然拿起桌子上放的两瓶“十全大补酒”摔在地上,洒在地上的酒味刺激着她,她又从抽屉里找出一盒西洋参,把它折成碎段,扔在地上,又用脚踏了踏。然后倒在床上,呼呼直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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