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大声说:“我不怕,我身体好。婶子,我妈已经打了我两顿。我太作难了。婶子,我就是拼上命,也得……”说着又小声地饮泣起来。
李麦看着爱爱的样子,也着实觉得这姑娘可怜,她想:“这个糊涂娘,这不是把闺女往死里推吗?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讲面子?”她说:
“爱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婶子说清楚。不要害怕。事情既然出来了,就不能那么胆小。俗话说:‘谁家灶火不冒烟,谁家锅底没有黑!’眼前的事,就是一根带刺的树枝也要把它拿在手里捋到头。千万不能脸皮薄。面子值几个钱一斤!”
李麦的这些话,好像在一座幽暗的屋子里,开了一扇明亮的天窗。爱爱被感动得哭了。
她说:“婶子,我的命太苦了,我是个没成色的人。都怨我没有主意。……”
再破旧的窝,也比笼子好。
一一民谚
一
去年夏天,关相云和爱爱已经混得很熟了。
留守处没有什么事情,关相云几乎每天都到爱爱家里来。爱爱还是那样子,既不得罪他,却又提防着他,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时老清婶出去了,爱爱一个人在家,关相云来了,爱爱总是打开窑洞门,还故意把小响叫过来玩。有时小响不在家,她就把一盆衣服端在院子里,一边和关相云说话,一边洗着衣服。关相云怕见人,坐在窑洞里边。有时觉得这样没趣,就生气地走了。可是隔不了三天,他还是要来。来时又是满脸笑容,拿着礼物,好像把吃过的那些没趣全忘记了。他献的这种殷勤,在爱爱的心理上,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满足感。她觉得关相云就像一只笨猫,而自己却是一只拴在这只猫尾巴上的老鼠。她感到这样的游戏很好玩。有时想到关相云局促的样子,自己竟暗暗笑了起来。
爱爱这样小心地戒备着关相云,不单是她曾在海老清面前发过誓愿,而且,更主要的是,她的心灵深处,还埋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就是中华照相馆的小伙计彦生。彦生是道口镇人。两年前,爱爱在书场说书时,好像每天晚上都发现一个穿着蓝大褂,梳着分发头的文静青年,坐在后排听她说书。他是那样文静、儒雅,从来不大声发笑,也从来不怪声叫好。听书的时候是那么专注、用心。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女性的温柔。不过,这一双眼睛却是懂事的。爱爱自己感到,她的每一句唱词,每一个表情和声音的抑扬顿挫,都被他这一双眼睛完全理解了。
说书场不大,只有二三百个座位。爱爱每天晚上演出,一上台总要习惯地往台下右角看一眼。右角边上总是坐着这个青年。他像时钟一样准时。这情况,渐渐地使爱爱觉得,她每天晚上来演唱,好像是为他一个人演唱似的。
有一次,爱爱卸完妆洗罢脸,从后台走出来时,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这人正是彦生。他恭敬地趋上前说,“海小姐,我是中华照相馆的,我们想请您明天到我们那里照个相。给你放大一张二尺的挂起来。”
爱爱有些慌张,她本能地说:“俺不照相!”
“不收您的钱,我和经理说好了。”他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眼光看着爱爱。爱爱答应了。
没有过几天,爱爱的一张大染色照片,在中华照相馆门口挂出来了。爱爱白天不好意思去看,夜里偷偷去看了好几次。那张照片照得很自然,很逼真,浅浅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睛里边带着一点少女的天真。爱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样漂亮的大照片。她心里暗暗感激彦生。
彦生后来又给她照了多次相,还专门给她做了个精致的相册。爱爱完全沉浸在自己各种姿态和表情中了。
有一天夜里爱爱回烧窑沟,走到新元里街口,一个二十多岁的街痞子从对面走过来。他直愣愣地看了爱爱一眼,嘴里说着:
“好漂亮!”爱爱没有理他,低着头加快脚步走了。那个街痞子却转回身追着她,嘴里不断喊着脏话。
爱爱走得更快了。那个街痞子看她害怕了,竟然跑起来追她。就在这时候,爱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好像两个人扭打起来了。那个街痞子喊着:
“你松开我!”
“我得教训教训你!”这是彦生的声音。爱爱心里猛地一热,停住了脚步。
彦生和那个街痞子撕搅在一起。他忽然猛地一推,竟把那个街痞子推倒在地上。
那个街痞子嘴里骂着秽话走了。爱爱感激得几乎掉下泪来。她问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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