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99)

2025-10-10 评论

  刘稻村又逼问了一阵,王跑只是说:没有这块石头。刘稻村最后冷笑了笑说:“哼!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请回去吧。”
  中午,刘稻村坐着小汽车回城里去了,没隔上三天,从城里忽然来了六个警察,他们把王跑的菜园小屋围住,在里边搜查了半天,又在地上挖了半天,因为没有挖出来东西,把王跑五花大绑捆起来拉着进城了。
  在路上,王跑向一个带班的说:“老总,我到底是犯了啥罪?
  就是死,我也弄个清楚明白!”那个带班的说:“你自己清楚!你私通共产党。”
  王跑说:“我私通什么共产党?我连见过共产党都没有。”
  那个带班的说:“别装洋蒜了,一个姓蔡的给你写了什么东西!”
  一个月后,老气才打听着王跑的下落。他被押在洛阳第二监狱里。老气看见他的时候,已经快不认识了。头发一寸多长,胡子长得快把嘴唇盖住了。脚上戴着镣,去时穿的一件破棉袄,已经被扯得一缕一缕的满身飘着。
  老气说:“黑蛋他爹,到底咱犯了什么罪?我就是把毛蛋卖了,也得把你从这监狱里扒出来。”
  王跑掉着泪说:“不用扒了。如今我清楚了,说我是共产党,说我是嫌疑犯,都是编的圈,还是为那块石头!我告诉你,我是拚上了,任死不给他们。我有啥能耐,将来出去还不是逃荒要饭。”他又小声说:“那块石头,就在庙后边沟里那棵弯腰柿树下埋着,我这条命,没有那块石头值钱,将来你们扒出来,换点地,你就和两个孩子们过吧。我王跑扒杈了半辈子,还是一个篮子,这就是我给孩子们留的一家业!……”
  老气哭着说:“他爹,别说这种绝命话,我总要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老气回到家里没有几天,那个地主郭万有来了。他说:“监狱里通知说,老王交个保就能出来,这是刘专员亲自给他减罪的。不过,那块石头刘专员喜爱,你们是不是给他送这份礼。皇帝老子还不能白用人,别说咱是个逃荒的。你是清楚人,恐怕石头不拿去,人出不来。”
  老气这时已经全部清楚。她说:“什么都别说了,你们把手续拿来!”
  郭万有写个保状,上边写着:
  “具保状人郭万有,今因本乡邻里王跑,确系白马寺中一名种菜菜农,平素恭谨务农,行为端正,经调查与共产党并无来往,确系守法良民。民愿具保出结,恳求恩准其出狱获释。”
  上边还批的有:“准予保释”,下边有刘稻村的签名。
  夜里,那辆小汽车又开来了。老气从老柿树下把那块石头扒出来,交给了刘稻村的秘书和郭万有。第二天,老气就到城里把王跑从狱中接了出来。
  王跑出狱后,头一句话就问老气:“那块石头哩?”
  老气说:“到家再说。”王跑又喘着气瞪着眼问:
  “那块石头哩?”
  老气掉着泪说:“黑蛋他爹,我要人!咱就是一块去要饭,也总要活下去!”
  王跑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苦竹鞭头出好笋
  一一民谚

  一

  葫芦湾抢粮以后,梁晴、嫦娥和徐秋斋三个人,并没有立刻上西边走。他们在河西一个村子里住着。梁晴每天到黄河岸往河东看着,却看不到天亮和李麦的人影。那几天因为难民们刚抢过粮食,河上戒严,连条船的踪影也看不到。后来国民党联保处的人又到各村搜粮食。他们说凡是在河边背走的粮食,都要交到联保处,如果不交,查出来一斗罚二斗。过路的难民也不例外。
  徐秋斋看着刚分到手的这点粮食也保不住,就和梁晴说:“晴,咱赶快离开这里走吧,天亮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梁晴无奈,只得连夜推起小车,由嫦娥拉着,离开了寻母门黄河岸。
  麦子快熟的时候,到了洛阳车站。恰巧遇上那两天难民们闹风潮,抢着上火车;车站的护路队警察不让上,难民们把两个护路队警察打伤了。后来调来了宪兵队第三团,开枪打死了七个难民,难民们更加气愤,几千人涌进站房,拿着扁担、砖头,把站房的窗子玻璃全砸碎了。洛阳的城防司令部没有办法,才答应一天向西开一列难民车。梁晴和徐秋斋、嫦娥三个人就挤上第二天开往西安的难民列车。
  难民车全是闷罐车,里边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腿都拔不出来。车篷上照例是挤满了人,梁晴他们几个就坐在车篷上边。
  列车下午开动了。到了渑池就开始钻洞。就在过渑池站西一个山洞时。梁晴的小车本来在车上竖着,因为洞顶低,咔嚓一声,把小车绊倒,正砸在徐秋斋老汉的头上。他喊叫了一声,梁晴手疾眼快,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结果一辆小车掉在火车下边摔碎了,徐秋斋算是没掉下车,不过他的头被砸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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