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真能解决问题吗?"
"总让人觉得你是个人吧。"
"有时候不知道晃来晃去找什么?"
"找人呗。"
"是。"
"离不了人哪。"
"······"
"想起《蝴蝶夫人》来了。"
"你演那个戏挺棒的,真进戏。"
"我自己也快成戏了。"
"也许错就错在太进戏?一爱上个人就想抓住他把他的命运和你的连一块儿,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想想……"
"别再想了!说说我的戏吧。你什么时候看的?"
"八几年来着?那个实验剧场,热死人。"
"对对对,我穿了五层戏服,差点儿憋死!"
"干嘛不少穿点儿?"
"化妆师说多了才像和服。"
"那鬼地方怎么连化妆室都没有?"
"便宜。没人看歌剧,卖不出票去。那个化妆室真逗,转过身脱衣服,转回身就上台。"
"你唱得挺棒的。"
"哟,我边唱边哭。"
"你死时我真哭了。"
"刚演完就和我丈夫干了一架。"
"爱情真不值,为了平克尔顿那种傻瓜也值得把命搭上?可话又说回来,咱们……"
"我就是气不忿我丈夫小瞧我!"
"麦克说他喜欢傻女人。"
"我跟我丈夫这辈子都叫劲。"
"男人们基本上把傻女人都消灭了。你演蝴蝶时倒是天真得邪乎。"
"他把那女孩儿带到剧场里去不是成心气我吗?"
"东方女性就是爱做梦又温柔又献身。"
"我把他给我的水果全踩扁了,花儿也扔了,谱子也撕了,连那个小妞儿一块儿骂!"
"你快自杀的那会儿让人觉得惨极了。"
"别提了,蝴他妈了个屁的蝶!"
"庆祝最高指示发表!"
"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
"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他妈兴奋,真他妈黑的夜,真他妈冷的天,真他妈晚的时候,你能走在大街上跟着一群乌合之众乱喊乱叫、能放鞭炮能喊叫能敲鼓能大声效能乘机大声放屁能乘机吊嗓子能干所有正常的夜晚不能干的事。"万岁!万万岁!!"
走到人群最拥挤的地方,男生就乘机往女生身上靠、挤,女生发出兴奋的尖叫,满大街都是喜气洋洋的大人、小孩儿、青少年,浑身发热地挤来挤去。
红旗比着高大,标语比着书法。
又是"大喜日子",又是游行,冲着窜到天上的"二踢脚"又一通傻乐。"庆祝!!……"
"狗崽子!"突然一颗弹弓纸弹打过来,登时耳朵发麻红旗也失去了光彩。我都忘了这个茬儿了。
转头看看其他的"狗崽子",其中一个因为不敢去厕所怕挨打,已经把尿尿在裤子里了。尿顺着裤腿儿往下流,腿上结了冰她还仰着脸冲着被灯火照亮的夜空傻笑。
我们中学的大旗在无数旗子中并不显得难看。
嘣——嘣!又是一个二踢脚。我真年轻呵,我真灵活呵,我真能跑呵,我真能挤呵,我真能喊呵——"狗崽子!"头上又挨了一颗纸弹。
这回我想哭。队伍里开始唱革命歌曲大轮唱。
唱着唱着就忘了疼。
游行结束后老师让我们女生连夜绣出一幅领袖巨像来,男生连夜写出一百幅大标语,有人当场把手指尖儿用大头针扎破写"血书"。
我们中学好像是老修道院改装的。"文革"后废除考试,全"就近入学",简直是老天爷开眼,上学跟去游艺场那么轻松。教学楼是个老破洋楼,每分钟地板都在响,脚一踩在上面楼板就打颤。楼上的教室洒水,楼下的教室就下雨;楼上的教室有人打架,楼下的教室就地震。除了最高层最高处那些镶在楼梯拐角处使劲儿抬头才能看见的彩色玻璃仍旧顶着风雨,其他教室的玻璃全部打碎了。风在教室里玩儿障碍赛跑,我们穿着棉鞋棉袄棉候棉手套,缩在教室里背语录,英文的第一课是"LongLifeChairmanMao",第二课是"LongLongLifeChairmanMao",下了课浑身都长满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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