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27)

2025-10-10 评论

    这会儿,阮碧村忽然闯了进来,劈手夺过火把,投到地上,问道:“你要干什么?”
    “火烧草料场,星夜上梁山!”春柳嫂子那一张桃花脸,红光满面,一双豆荚眼,炯炯有神,颇有林冲夜奔的气势。
    一股强烈的爱怜冲动了阮碧村的整个身心,他把春柳嫂子拥抱在怀中,笑道:“好一个人面桃花的女豹子头!”
    “唉哟!”春柳嫂子叫痛。
    “我忘了你身上有伤。”阮青村慌忙松开胳臂,“我看看,都伤在哪儿?”
    “你还是看看我这个人吧!”春柳嫂子退进屋里,站立在半明不暗的灯光下,把那一条水光油黑的大辫子拢到一起一伏的胸前,两手拈弄着蝴蝶须似的辫梢儿,眼角一闪一闪的频送秋波。
    阮碧村的眼前一阵恍惚……当年,他拉着排子车到复兴庄春柳嫂子家的小菜园,给潞河中学的伙房买菜,野姑娘春柳也常常是这一副眉目传情的神态,却一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有一回,趁老娘进院去拿秤,春柳啐了他一口:“石人石马,看看我!”他抬头一看,心慌意乱了,毛手毛脚地上前抱住了春柳,春柳却像一条水中游鱼,溜出了他的怀抱,原来老娘扛秤出了门。等装满了排子车,春柳又故意说:“我帮你推几步,送你出村口。”车出菜园,看看前后左右没人,春柳急切而又羞怯地说了一句:“晚上……护城河边……三棵柳树下见。”
    “柳子!”阮碧村百感交集地叫了一声,毛手毛脚又要拥抱她,猛想起她满身是伤,双臂停在了半空中。
    “石人石马!”春柳嫂子却一头扑到他怀里。
    生离死别,终于聚首,泥棚茅舍,重圆旧梦……
    “刚才要是烧了房,难道咱俩到芦苇荡中去做野鸳鸯?”枕边,阮碧村玩笑着说。
    “我正要入连环大哥的伙!”黑暗中,春柳嫂子的眼睛进放着火花,“这三间鸽子笼,是韩家的祖产,韩小蜇子早晚要来把我扫地出门,还是我一把火烧个干净,出一口恶气。”
    话音刚落,只听见大黑狗妞子在房脊上汪汪吠叫,吠声紧急而又暴怒。
    “果然不出连环大哥所料!”阮碧村披衣坐起,从枕下抽出手枪。
    鬼影幢幢,一伙歹徒闯进小院。
    “臭娘儿们,快爬出来接驾!”韩小蜇子嘶叫,“大太保今夜晚要拿你请弟兄们涮锅子……唉哟!”韩小蜇子忽然鬼叫连天。
    原来大黑狗妞子从房脊一跃而下,本想一口咬断他的喉咙,韩小蜇子扭头就跑,只咬住了他的脚脖子。
    院子里,这一伙歹徒惊叫着鸟兽四散,有个猫叫春一般刺耳的尖声,那是九花娘。
    “你快走!”春柳嫂子推揉着阮碧村,“我掩住你的身子,一出屋门你就跳篱笆,钻青纱帐。”
    “咱俩同生共死!”阮碧材轧上子弹。
    “你是金子,我是黄土,你的命比我贵重。”春柳嫂子悲咽地说,“我今晚跟你团圆一夜,死也不冤。”
    “我要跟你白头到老!”阮碧村把放在炕脚的鱼叉,递给春柳嫂子。
    “我命小福薄,配不上你。”春柳嫂子辛酸地一笑,“我替你相中了姚家那个荔枝子姑娘。”
    “昏话!”阮碧村卧倒在窗台下,枪口瞄准院里的歹徒。
    “脓包!尿种,窑姐儿养的……”九花娘气急败坏地跳脚叫骂,“你们还算是百顺堂的四大台柱,我看不如一条打狗棒!”
    她一抬手,砰!枪响了,大黑狗妞子惨叫而死。
    “妞子!”春柳嫂子手握鱼叉,哭喊着冲出屋门,“九花娘,我跟你鱼死网破。”
    “哈哈!”九花娘身穿夜行衣,脚站丁字步,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我的二姆指一动,就叫你跟你的妞子搭伴儿见阎王。”
    “娘,打死她,打死她!”韩小蜇子被大黑狗妞子咬烂了一条腿,蜷缩在九花娘的膝下。
    “便宜了这个小蹄子!”九花娘一挥手,吆喝那三根台柱,“上!老娘我要亲眼看看你们涮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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