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108)

2025-10-10 评论

  汽艇上的鬼子正忙着修理,一看鸡和蛋,丢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他们要权威一点,向岸上的大久保队长笑笑,把战利品钩到了艇上。
  “太君,太君……”他划船绕着汽艇走了一圈,向他们讨还东西,有个鬼子给了两枪托,算是付了报酬。要不是于而龙在水下晃晃船,发了个信号,他敢去找大久保告状呢!
  于而龙早就放心了,几根脆滑的芦管从透气的舱底穿出来,他连是谁派这条船来搭救他都明白。而且,可以肯定,芦花已经把她在湖东搞起来的人民武装,都运动到三河镇了。
  现在,谁叫停船,这个划船人都不乐意了:“鸡和蛋都让太君给米西啦!”敌人一看舱里空空如也,毫无油水可捞,也只好放他走了。
  他们终于脱离了险境,又划了一程才停下船,俯身招呼于而龙:“支队长,太平啦,出来吧!”
  于而龙钻出水,望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谢谢你呀!老乡!”
  “谢谢指导员吧,她真有板有眼呀,白赔了鸡和蛋,可赚回一个支队长,划算,划算……”他高兴得拍着巴掌大笑。
  但是,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俩的笑声。
  原来,他们的船尽管划得够远,认为足够安全了,但还是没划出大久保那架蔡司望远镜的观测距离之外。原谅渔民出身的游击队长吧,他那时刚刚懂得砍断电话线,切掉敌人的联系,但对于光学、电学,以及其他科学技术,一窍不通,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
  所以他常常叹息:“我是由于落后,屁股上挨过鞭子的。”
  现在,那些被愚弄过的追兵,发狂地追逐过来。
  “你快跑,支队长。”
  “你要落到他们手里的。”
  “他们能拿我怎么的?一个老百姓,快走你的吧!”他把于而龙推下河,拨转船头,逆水而上,朝追来的敌人迎上去。
  于而龙怔怔地望着……
  在湖东,一个新区,普通群众豁出命来救他,现在又勇敢地挺身出来保护他,生死不计,肝胆照人,于而龙不禁想问:芦花,芦花,你是怎样赢得这些人的心的?
  他哪能撇下群众径顾自己逃命,那还叫什么共产党员?不,他掉回头,顶着激流游回去。
  “快走吧!快走吧!”划船的人在撵他。
  于而龙也许真有点迂腐,谁都可以谅解,你比他们重要嘛!屁,他不这样看,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命更值钱些,应该使别人付出牺牲,而保全自己。他是个感情太重的人,所以他不顾生死危险,终于还是游回来了。
  那条船被敌人拦截住了,于而龙连忙踅进岸边的苇丛里。他听见敌人追问自己的下落,拨开芦苇,露出一点缝隙,只见那个可怜的三河镇群众,落入了一群野兽中间,拳打脚踢地被摧残着。
  鬼子叫伪军把船拖上河岸,以为于而龙还潜在水下,劈里啪啦地往河里开枪,以致不少被打死的小鱼从于而龙腿旁流过。
  大久保来了,手里握住那望远镜,和颜悦色地问:“你把于而龙弄到哪边去啦?”
  “太君,他像蚂蟥叮在船上,一露头,我就推他下河,赶紧来向皇军报告。”
  “你的撒谎大大的,我看见你们两个哈哈大笑。”
  于而龙在芦苇丛里听得根根头发都立了起来。
  “你看一看吧!”大久保把望远镜架在已被捆起的人脸前:“能逃掉我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他还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储备”票:“只要你帮我们找到于而龙的话——”
  “太君,太君,我怎么能找到他?湖西的人都说,于而龙是红鲤鱼精变的,来了,咬咬钩,又走了。”
  “你,狡猾得很。”
  “不敢,太君,我不敢。”
  有个伪军在翻起的船底,找到了绑着的芦管,就跑来狗颠屁股地巴结讨好,大久保初时还不甚了了,但一旦翻译官给他讲清楚,马上变脸,大发雷霆,拔出指挥刀来:“你石湖支队的干活。”
  “太君,我是大大的良民!”他连忙掏出良民证,并且自豪地说:“我还是太君的情报员。”
  “于而龙哪边的去了?”
  “我当真的不知道,对天发誓,太君!”
  “八格——”大久保举起了指挥刀,朝挺身保卫于而龙的一个普通老百姓砍去。
  瞧得真切的于而龙,从芦苇丛里跳将出来,雷鸣似的喝了声:“住手——”
  大久保被惊天动地的吼声吓了一跳,刀只是从那个人的耳边划过,留下了今天一道长长的发亮的瘢痕。
  他被敌人团团围住,几十支枪口都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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