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校长笑着说,活到这个年纪,哪怕真的走路遇到鬼,也会当成伴,没什么好怕的。
医生也笑,并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人到中年,新娘子再迷人,夜里也要悠着点。
医生走后,余校长说,饱汉哪知饿汉饥,都错过十几年了,好不容易遇上缘分,等变成老太爷和老太婆了,再悠着点吧。
说着就将医生开的补肾药方扔到灶里烧了。
余校长在细张家寨住了两天,夜里还是做噩梦。
第三天早上,他对蓝小梅说,凡事能够再三,不能够再四。
既然相同的噩梦出现五次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一次验证。
余校长到乡文化站图书阅览室,在一大堆破破烂烂的书中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本工程建筑方面的书。
他如获至宝地拿回细张家寨,然后同蓝小梅和余志一起回到界岭小学。
那天夜里,余校长通宵没睡,一直趴在桌子上读这本书。
天刚亮,就听到孙四海在外面叫门。
余校长打开门,见孙四海惊慌的样子,还以为他与王小兰的地下爱情东窗事发了。
想不到孙四海是来说自己夜里做了一个噩梦。
余校长又以为是自己夜里没睡,冥冥之中的灵通转到孙四海那里去了。
听他说完才知道,他不过是梦到自己被学校开除了,不仅不能转为公办教师,连民办教师都不让当了。
余校长觉得,这个梦是长期存在的危机感造成的。
不过,当老师的要有危机感,没有危机感就教不好书。
自从余校长看过这本书后,噩梦就消失了。
因为从未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余校长费了不少精力才弄明白他想弄明白的那些原理。
等到余校长想出彻底破解噩梦的办法时,为界岭小学捐建教学楼的中年夫妇已经上界岭了。
这一天是九月二号。
界岭小学的学生已经在九月一号报到了。
想着明天就要举行界岭小学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开学典礼,余校长不免觉得自己太笨,不过,这样也好,那些相关的主要人物都在场,验证起来更有说服力。
余校长一早就将叶碧秋的父亲叫来,两个人在后山上忙得连午饭都没空吃,蓝小梅只好用碗盛着送上山。
别人不明白他俩为何要用十几根竹子连接起来搭成竹涧,蓝小梅心里有数,等他们吃完饭后收起碗筷就离开。
一会儿,蓝小梅又来叫余校长,说是来了贵客。
余校长不愿下山,就要她全权代表,先将客人招呼好,回头自己再下去道歉。
蓝小梅所说的贵客,就是那对声明永远不会透露真实身份的中年夫妇。
两口子有事搁在心里,等不及县团委安排,自己先来了。
既然九月三号就要正式开学,教学楼还上着铁锁,桌椅板凳等等一应上课必需的东西,还摆在破旧的教室里。
这让他俩很不理解。
问过邓有米和孙四海,都说是余校长发了话,开学典礼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教学楼。
这时候,十几根连接好的竹涧,已经顺着山坡架起来。
通到教学楼二楼的窗口上。
余校长从山上下来,向中年夫妇说了声对不起,这才打开教学楼上的铁锁,将他俩请进去,看了一楼,再看二楼。
中年夫妇越看越满意。
余校长却不时摇着头,临下楼时,他故意拉着叶碧秋的父亲在二楼教室中间一起猛跺一脚,发出的一种不太实在的震荡声,让中年夫妇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余校长将中年夫妇请出去后,将自己和叶碧秋的父亲反锁在楼内,不知忙些什么。
中年夫妇见到负责基建的邓有米,说起从二楼教室里发出来的那种不太实在的震荡声。
邓有米解释说,这项工程是请当地最好的建筑公司修建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中年夫妇没有再说什么了。
那件在心里搁了很久的更重要的事情,在悄悄地催促他们。
中年夫妇就让蓝小梅领着,去了他们要求长久保存的那间屋子。
夫妇俩在屋子里坐下不到一分钟,便亮出一封给余校长的信,说是孩子当初亲笔所写,要余校长在学校建成后再拆开看。
邓有米一见,便去叫余校长,说客人有要紧的事等他。
余校长按部就班地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这才过来,接过信,轻轻地撕开封口,一边看,一边念。
信是写余校长并邓老师和孙老师的,正文很短,从怀念界岭的大雪、界岭的笛声和界岭的国旗开始,中间没有过渡,便一下子提到自己此生最莺要的、也是最后的要求,希望在自己回报给界岭的新学校落成时,能尝一口由王小兰亲手炒的油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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