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一阵,动静大了,惊动了里面的人。
“领导的好意我领了,请领导别进来。”
万站长只好在门外大声说了些问候的话,却没有一句可以具体落实的。
之后,余校长就劝万站长下山,不然赶不上太阳,天黑之后,山路就更难走了。
“是该走,你们都陪着我,都不去上课,学生们都放了鸭子。”
万站长停了停又说,“我这外甥初出茅庐,帮助他成长的事,我就托给三位了。”
邓有米抢在余校长前面说:“已研究过了,高低都不就,就中间,让他跟孙主任两个月,然后接孙主任的班,孙主任再接余校长的班,余校长腾出来抓全盘工作和全村的扫盲工作。”
万站长第一次笑了。
邓有米立即见缝插针地问事:“万站长,今年还有没有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
张英才听得心里一愣。
余校长和孙四海的耳朵也竖起来等回音。
万站长想也不想,坚决地回答:“没有!”
大家听了很失望。
连张英才也有点失望。
万站长走远了。
张英才忽然感到孤单。
旁边的邓有米忽然说:“快去,你舅舅在招呼你呢!”
一看万站长在招手,他连忙跑过去,到了近处,万站长才小声说:“忘了件事,他们要问你这眼镜是几多度,你就说是四百度。”
张英才不以为然地说:“还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哩!”
万站长没理,这一次他真的走了。
剩下四个人时,邓有米果然问张英才的近视眼镜有多少度。
他不好意思说,但还是按万站长吩咐的说了。
孙四海拿过去试了试,然后说:“不错,是四百度。”
张英才见遇上了真近视,不由得有些后怕,同时佩服万站长想得真周到,这样的人,犯了错误也不会让别人察觉。
下午仍然只有一节课,张英才陪着孙四海站了两个多小时。
孙四海怎么样讲课他一点也没印象,他一直在琢磨六个年级分成三个班,这课怎么上。
中间孙四海扔下粉笔去上厕所,他趁机跟上去问这事,孙四海说,我们这学校是两年招一次新生。
返回时,教室里多了一头猪。
张英才去撵,学生们一起叫起来:“这是余校长养的猪,它就喜欢吃粉笔灰。”
孙四海在门口往里走着说,别理它就是。
往下去,张英才更无法专心,他看看猪,看看学生,心里很有些悲凉。
山太大,天也黑得早,看似黄昏,实际上才四点左右。
放学后,留在余校长家住宿的十几个学生,在那个叫叶萌的男孩带领下,参差不齐地往旁边的一个山坳走去。
眼里没有学生,只有猪,张英才感到很空虚。
他取下那只凤凰琴,拧下钢笔帽,左手拿着它拨动琴弦,右手去按那些键,试着弹了一句曲子,不算好听,过得去而已,弹了几下,就没兴趣了。
他歇下来后,忽地一愣:怎么音乐还在响?
再听,才明白是笛子声。
张英才趴到窗口,见孙四海和邓有米一左一右靠在旗杆上,各自横握一根竹笛,正在使劲吹奏。
山下升起了云雾,顺着一道道峡谷,冉冉地舒卷成一个个云团,背阳的山坡上铺满阴森的绿,早熟的稻田透着一层浅黄,一群黑山羊在云团中出没,有红色的书包跳跃其中,极似潇潇春雨中的灿烂桃花。
太阳正在无可奈何地下落,黄昏的第一阵山风就掩盖了它的光泽,变得如同一只被玩得有些旧的绣球。
远远的大山就是一只狮子。
这是竖着看,横着看,则是一条龙的模样。
笛子吹出的曲调有些耳熟,听下去才晓得是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之所以没有一下子听明白,是因为节奏慢了一半。
两支笛子,一个声音高亢,一个声音低回,缓慢地将那首欢快的歌曲吹出许多悲凉。
张英才跟着哼一句,那种节奏,需要好久才能将“幸福的花儿”这一句哼完整。
张英才走到旗杆下:“这个曲子要欢快些才好听。”
孙四海和邓有米没理他。
张英才就在一旁用巴掌打着节拍纠正,可是没用。
张英才惆怅起来,禁不住思索一个问题:能望见这杆旗的地方,会不会听见这笛声?
他一边想,一边打量眼前这根用两棵松树捆绑着连接而成的旗杆。
忽然间,哨声响起来。
余校长叼着一只哨子,走到旗杆下,在余校长家留宿的十几个学生迅速从山坳里跑回来,在旗杆面前站成整齐的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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