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在秋风中飘落(25)

2025-10-10 评论

    不说他也知道是若琴捎回来的。他高兴地接过手风琴,对这个年轻人说:“你能不能替我跑几步路,到前村把学生们喊一下,叫到学校来,晚上咱们学校要开晚会哩!”
    “演戏?啊呀,这太好了!我给你去叫!”他说完就掉转头走了。高广厚提着手风琴,兴致勃勃地送回到学校里,就又去叫后村的学生娃了……当高广厚再回到学校时,刚进院子,就看见卢若琴和兵兵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呢!他看见兵兵穿戴得那么漂亮,便知道那个人是怎样亲过这孩子了。
    “兵兵!”他兴奋地叫了一声,就撒开两条腿跑过去,一把抱起他,在空中急速地转了一圈。父子俩都张开嘴巴,朝蔚蓝的天空哈哈地大笑起来。
    声若琴惊讶地望着高广厚洋溢着光彩的脸盘,说:“高老师,你今天怎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什么高兴事哩?”
    高广厚把兵兵放在地上,不好意思地冲她嘿嘿一笑,说:“过一会我再告诉你……”夜晚,高庙小学笼罩在非凡的热闹气氛中。
    有关的两个村都抽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下午就来到了学校里,搭起了一个“戏台子”——实际上就是在学校院子的空场地上栽了一些棍,四周蒙了床单、门帘一类的东西。农村经常没有文娱活动,尤其现在生产责任制了,一家一户种庄稼,除过赶集上会,众人很少有相聚一起的机会。
    现在学校竟然要“唱戏”了!
    庄稼人们一整天都在山里兴奋地谈论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演员”又都是他们自己的子弟,因此又给庄稼人平添了几分兴致。大家无不夸赞高老师和新来的卢老师,说他们真格是些好先生!一吃过午饭,天还没黑,不光高庙和舍科村,连另外村的庄稼人和婆姨女子,也都纷纷向坐落在小山湾的学校涌去了。通往学校的一条条小路上,到处都有笑语喧哗,连村里的狗也撵着人来了。把个寂静的山乡田野搅得乱纷纷的。
    夜幕扑落下来后,庄稼人就点起了几盏马灯,挂在了戏台上。整个学校的院子里,都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
    晚会开得相当热烈,有合唱,有舞蹈,也有儿童剧。唯一的一件伴奏乐器就是手风琴。卢若琴尽管是业余水平,但拉得相当熟练。加上她今晚上精神很好,琴声充满了一种激荡的热情。她是伴奏,又是总导演。高广厚是“舞台监督”,在后台忙成一团,帮卢若琴安排出场,准备道具。他不知兵兵在哪里——大概是那些不演出的学生娃抱在台子下看演出哩。
    这时候,听见人群里有人喊:“叫高老师和卢老师也来个节目!”众人立刻一迭声起哄了。
    卢若琴很快答应了,慷慨激昂地唱了一段她家乡关是中秦腔。高广厚在台子后面头上汗水直淌。
    卢若琴唱完后,从人就喊:“轮上高老师了!”
    卢若琴到幕后来,对他说:“怎样?你唱个歌吧,不唱看来不行了……”高广厚只好用手掌揩了脸上的汗水,笨拙地跟卢若琴来到台前。马灯刺得他眯住了眼睛。
    他听见众人“哄”一声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猛烈,像山洪咆哮一般停不下来!高广厚不知自己出啥洋相了,两只手互相搓着,脸通红,头别扭地拐到一边,不敢看台下哄笑的人群。
    卢若琴也不知大家笑什么。她赶忙看了看高广厚,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原来高广厚胸脯的扣子上挂了一根面条!卢若琴笑着,过来把那根面条拿掉——这下高广厚自己也笑了。这个插曲在庄稼人看来比一个节目都精彩!
    手风琴的旋律急剧地响起来了。
    高广厚雄壮的男中音在夜空中发出了强大的震荡。这个士包了竟然是一种“西样式”唱法!一开始由于紧张,音调有点不太自然,后来便逐渐正常了。他的声音如风暴掠过松林一般,浑厚的共鸣使人感到他那宽阔的胸膛下面似乎有一个澎湃的大水潭……全场的老百姓都一下子静下来了。他们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唱些什么,但都说他“比文工团都行!”
    卢若琴也是第一次听高广厚唱歌。她震惊得张开嘴半开合不扰,伴奏的手风琴竟然在中间连过门也忘拉了!
    高广厚唱完后,是一群女孩子的小合唱。这个节目一完,老百姓又把一个“民歌手”——庄稼人老汉轰上了台。这老汉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显一下能,竟然用他那豁牙露气的嘴巴接连唱了十几个“信天游”,其中有些歌酸得不堪入耳,卢若琴想阻止,被高广厚挡住了;他说老百姓爱听这些歌,就让老汉唱去吧……一直闹了大半夜,晚会才散场。可以肯定,这个热闹的夜晚,将会长久地保持在人们的记忆中;周围村庄的老百姓,会在家里和山里议论好多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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