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嘲欧阳询〔10〕事,见刘餗《隋唐嘉话》(中)〔11〕。其诗云:“耸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盖询耸肩缩颈,状类猕猴。而老窃人妇生子,本旧来传说。
汉焦延寿《易林》(坤之剥)〔12〕已云:“南山大,盗我媚妾。”
晋似张华作《博物志》,说之甚详(见卷三《异兽》)〔13〕。唐人或妒询名重,遂牵合以成此传。其曰“补江总”者,谓总为欧阳纥之友,又尝留养询,具知其本末,而未为作传,因补之也。
《离魂记》〔14〕见《广记》三百五十八,原题《王宙》,注云出《离魂记》,即据以改题。“二男并孝廉擢第,至丞尉”句下,原有“事出陈玄髆《离魂记》云”九字,当是羡文,今删。玄髆,大历时人,余未知其审。
《枕中记》〔15〕今所传有两本,一在《广记》八十二,题作(吕翁》,注云出《异闻集》;一见于《文苑英华》八百三十三,篇名撰人名毕具。而《唐人说苍》竟改称李泌〔16〕作,莫喻其故也。沈既济,苏州吴人(《元和姓纂》云吴兴武康人),〔17〕经学该博,以杨炎〔18〕荐,召拜左拾遗史馆修撰。贞元时,炎得罪,既济亦贬处州司户参军。后入朝,位礼部员外郎,卒。
撰《建中实录》〔19〕十卷,人称其能。《新唐书》(百三十二)有传。既济为史家,笔殊简质,又多规诲,故当时虽薄传奇文者,仍极推许。如李肇,即拟以庄生寓言,与韩愈之《毛颖传》并举(《国史补》下)〔20〕。《文苑英华》不收传奇文,而独录此篇及陈鸿《长恨传》〔21〕,殆亦以意主箴规,足为世戒矣。
在梦寐中忽历一世,亦本旧传。晋干宝《搜神记》〔22〕中即有相类之事。云“焦湖庙有一玉枕,枕有小坼。时单父县人杨林为贾客,至庙祈求。庙巫谓曰:君欲好婚否?林曰:幸甚。巫即遣林近枕边,因入坼中。遂见朱楼琼室,有赵太尉在其中。即嫁女与林,生六子,皆为秘书郎。历数十年,并无思归之志。忽如梦觉,犹在枕旁,林怆然久之。”(见宋乐史〔23〕《太平寰宇记》百二十六引。现行本《搜神记》乃后人钞合,失收此条。)盖即《枕中记》所本。明汤显祖又本《枕中记》以作《邯郸记》传奇〔24〕,其事遂大显于世。原文吕翁无名,《邯郸记》实以吕洞宾〔25〕,殊误。洞宾以开成年下第入山,在开元后,不应先已得神仙术,且称翁也。然宋时固已溷为一谈,吴曾《能改斋漫录》〔26〕,赵与岩《宾退录》〔27〕皆尝辨之。明胡应麟亦有考正,见《少室山房笔丛》中之《玉壶遐览》〔28〕。
《太平广记》所收唐人传奇文,多本《异闻集》。其书十卷,唐末屯田员外郎陈翰撰,见《新唐书》《艺文志》,今已不传。据《郡斋读书志》(十三)云,“以传记所载唐朝奇怪事,类为一书”,及见收于《广记》者察之,则为撰集前人旧文而成。然照以他书所引,乃同是一文,而字句又颇有违异。
或所据乃别本,或翰所改定,未能详也。此集之《枕中记》,即据《文苑英华》录,与《广记》之采自《异闻集》者多不同。尤甚者如首七句《广记》作“开元十九年,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邱舍中设榻,施担囊而坐。”“主人方蒸黍”作“主人蒸黄粱为馔”。后来凡言“黄粱梦”者,皆本《广记》也。
此外尚多,今不悉举。
《任氏传》〔29〕见《广记》四百五十二,题曰《任氏》,不著所出,盖尝单行。“天宝九年”上原有“唐”字。案《广记》取前代书,凡年号上著国号者,大抵编录时所加,非本有,今删。他篇皆仿此。
右第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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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写于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四日,最初印入一九二八年二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的《唐宋传奇集》下册。
《唐宋传奇集》,鲁迅编选,共八卷,收唐、宋两代传奇小说四十五篇,书末为《稗边小缀》一卷。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一九二八年二月由北新书局分上、下二册出版。一九三四年五月合为一册,由上海联华书局再版。后收入一九三八年版《鲁迅全集》第十卷。
〔2〕《古镜记》传奇篇名,隋末唐初王度作。记古镜的灵异故事。王度,唐代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原籍太原(今属山西)。
参看《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
〔3〕《异闻集》传奇笔记集,十卷,唐代陈翰编。已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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