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6)

2025-10-10 评论

    “老武!你看着,从此我不再吃烟,烟中有‘尼古丁’,毒素!”主席不但后悔错骂了人,也真想起吸烟的害处来:“诸位!以后再看见我吃烟,踢着我走!”他看着武端不言语了,才向欧阳天风说:“得!该听你的了!”
    “我不从文学上看,”欧阳天风满脸堆笑,两条眉向一处一皱一皱的象半恼的,英俊的,恼着还笑的古代希腊的神像:“我从事实上想。校长,教员,职员全怕打。他们要考,我们就打!”说罢他把皮袍的袖口卷起来,露出一对小白肉馒头似的拳头。粉脸上的葱心绿的筋脉柔媚的涨起来,象几条水彩画上的嫩绿荷梗。激烈的言词从俏美的口中说出来,真象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使看的人们倾倒,而不敢有一丝玩狎的意思。
    “欧阳说的对极了!对极了!”主席疯了似的拍着手,扯着脖子喊,比在戏园中捧坤伶还激烈一些。
    “我们有许多理由,事实,反对校长。”武端发言:“凭他的出身,你们猜怎么着,就不够作校长的资格!他的父亲,注意,他的父亲是推小车卖布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往四围一看:心中得意极了,好似探险家在荒海之中发现了一座金岛那样欢喜。“你们猜怎么着,本着平等,共和的精神,我们也不能叫卖布的儿子作校长!”
    “老武的话对极了!”主席说,说完打了两个深长而款式的哈欠。
    大家被主席引动的也啊——哈的打起哈欠来。
    “诸位!赞成不?开开一扇窗子进些新鲜空气?”莫大年问。
    众人没有回答,莫大年立起来把要往窗子上伸的那只手在大襟上掸了掸烟灰,又坐下了。
    “没人理你,红色的老莫!”周少濂用诗人的观察力看出莫大年的脸红得象抹着胭脂似的。
    “主席!”莫大年嘟嘟囔囔的说:“我困了!你们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你们商议着,我睡觉去啦!”
    “神圣的主席!原谅我!我黑色与白色的眼珠已一齐没有抵抗上层与下层的眼皮包围之力了!”周少濂随着莫大年也往外走。
    “老莫!老周!明天见!”主席说。
    “主席!”欧阳天风精神百倍的喊:“我们不能无结果而散!问问大家赞成‘打’不!”
    “诸位!我们决定了:打!”主席说:“将来开全体大会的时候,我就代表天台公寓的学友说:打!是不是?”“没第二个办法!”欧阳天风说:“没——”
    莫大年和周少濂已经走到院中,漱漱的小雪居然把地上盖白了。周少濂跳着脚提着小尖嗓喊:“老赵!还不出来看这初冬之雪哟!雪哟!白的哟!”“是吗,老周?”赵子曰(6)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跑。武端,欧阳天风也都跟出来。欧阳天风怕冷,抱着肩象个可爱的小猫似的跑进自己屋里去。赵子曰(6)和武端都伸着两臂深深的吸着雪气。一个雪花居然被赵子曰(6)吸进鼻子里去,化成一个小水珠落在他的宽而厚的唇上:“哈哈!有趣!”
    周少濂立在台阶用着劲想诗句,想了半天好容易想起两句古诗,加上了一两个虚字算作新诗,一边摇头一边哼唧:“北雪呀——犯了——长沙!”
    “胡雪哟>冷啦<万家!”赵子曰(6)接了下句,然后说:“对不对,老周?杜诗!杜诗!”
    “老赵!‘灰’色的胡云才对!”周少濂说完颇不高兴的走进屋里去。
    “老武!”赵子曰(6)放下周少濂,向武端说:“还有烟卷没有?”“踢着他走!”欧阳天风在屋里笑着嚷。
    “踢我?你?留神伤了你的小白脚指头啊!”只要人们会笑,会扯下长脸蛋一笑,什么事也可以说过不算。赵子曰(6),于是,哈哈的笑起来。

    (3)
    桌上的小洋钟叮叮的敲了六下。赵子曰(6)很勇敢的睁开眼。“起!”他自己盘算着:“到公园看雪去!老柏树们挂着白胡子,大红墙上戴着白硬领,美呀!……也有益于身体!”南屋的门开了。赵子曰(6)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喊:“老李吧?干什么去?”
    “踏雪去!”李景纯回答。
    “等一等,一同去!”
    “公园前门等你,雪下得不厚,我怕一出太阳就全化了!”李景纯说着已走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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