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坡赶快往后退,拉好了尺寸,两手虚晃,头又顶上前去。喝!张秃子的脚又挪开了,头又撞着了空气!口邦当口邦当口邦,背上又挨了五拳。哎呀,脖子上也口邦当开了。只好低着头听响儿,一抬头非叫敌人兜着脖子打倒不可。得换些招数了:不往后退,往前死攻,抱住张秃子的腿,给他个短距离的碎撞。好容易得着敌人的胖腿,自己的背上不知口邦当了多少次了,牺牲不小!不管,自要抱住他的腿,就有办法了。唉!还是不好,距离太近,撞不上劲来,而背上的口邦当口邦当口邦更响亮了。
“小坡要完!小坡要完!”参观人这样乱说。
小坡有点发急了!
急中生智,忽然放了张秃子的腿,“急溜的”一下,往敌人背后转去。张秃子正扬着头儿捶得有趣,忽然捶空一拳,一低头,唉!小坡没有了。忙着转身,身儿刚转好,口邦!肚子好象撞在个大皮球上,可是比皮球还硬一些。“啊!小坡的脑袋!”想起小坡的脑袋来,心中当时失了主心骨儿。两手不往前抡,搁在头上,好象要想什么哲学问题。肚子完全鼓出去,似乎说:来,再撞,果然,口邦!我要倒下,他心里想。果然,不幸而言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脚不触地,向后飞去,耳旁忽忽的颇有风声。咯喳!秃脑瓜扎进山丹树叶里面去了。“完了,对不起呀!”小坡一手摸着脑门,一手搓着脖子说。
“完了,对不起呀!”张秃子的嘴在一朵大红山丹花下面说。
参观的过来,把张秃子从树叶里拉出来。张秃子捧着肚子说:“可惜,这些山丹花不很香,不很香!”
小坡从树根下捡起那只小船,绕过山丹树,到操场来找小英。她正在矮树旁边等着呢。
“哟!小坡!小坡!我都听见了!你口邦口邦口邦的打张秃子,真解恨!解恨!”小英跺着脚说。
“这是你的小船,小英。好好的拿着,别再叫别人抢去!”他把小船交给小英,心里说:“口邦口邦口邦的打张秃子,那敢情好!打张秃子,我脊背上可直发烧!”
“可是有一样,张秃子以后也许不敢再欺侮小姑娘了!”小坡自言自语的往教室里走。“你捶的痛快呀,我顶得也不含糊!”
先生正教算术,一手提着教鞭,一手捏着粉笔,很快的在黑板上画了两个“7”,然后嗽了一声,用教鞭连敲黑板,大声喊道:
“小英!七七是多少?说!”
小英立起来,两腿似乎要打嘀溜转,低头看桌上放着的小纸船,半天没言语。
“说!”先生又打了个霹雳。
小英眼睛慢慢往左右了,希望同学们给她打个手势;大家全低着头似乎想什么重大的问题。
“说!”先生的教鞭在桌上拍拍连敲。
张秃子在背后低声的说:“七七是两个七。”
小英还是低着头,说:“七七是两个七。”
“什么?”先生好似没有听见。
“七七是两个七。”小英说,说完,腿一软,便坐下了。坐下又补了一句:“张秃子说的!”
“啊?张秃子?”先生正想不起怎么办好,听说张秃子,也就登时想起张秃子来了,于是:“张秃子!七七是多少!说!快说!”
“不用问我,最讨厌‘7’的模样,一横一拐的不象个东西!”张秃子理直气壮的说。
先生看了看黑板上的“7”,果然是不十分体面。小坡给张秃子拍掌,拍得很响。
“谁拍掌呢?谁?”先生瞪着眼,教鞭连敲桌子。
大家都爱小坡,没有人给他泄漏。可是小坡自己站起来了:“我鼓掌来着。先——!”他向来不叫“先生”,只是把“先”字拉长一点。
“你?为什么?”先生喊。
“‘7’是真不好看吗!‘8’字有多么美:又象一对小环,又象一个小葫芦,又象两个小糖球黏到了一块儿。”小坡还没说完,大家齐喊:“我们爱吃糖球!”
“七七是多少,我问你!”先生用力过猛,把教鞭敲断了一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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