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188)

2025-10-10 评论

    有了这一句开头,俺爹就在旁边嚎啕大哭了。
    「牛村长,您可得给我和同性关系者运动做主呀。」
    倒把牛蝇·随人又吓了一跳。但牛蝇·随人看一个普通的村民,特别是俺爹这样鼻涕流水的糟老头子,马上就腻歪了。你迎头向我扔过来一个虽说不是手雷就算是罐子和夜壶──虽然它不爆炸,但砸在头上也不是玩的,你这是什么用心?怎么罐子差点砸在我头上我不哭,倒是扔这罐子的人在我面前就哭上了?我不找人做主也就是了,你怎么还要让我给你做主呢?你自己就不能给自己做主吗?你的人权和主权,你的自尊和自爱,就这样不要和白白送人了吗?处处都让我替你们做主,那么谁给我做主呢?想着想着,牛蝇·随人也在那里生气起来。至于俺爹哭哭啼啼唠唠叨叨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老牛到底是当了村长了,涵养还是和一个普通的村民不一样,心理虽然不耐烦,但脸上并没有露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夜壶发愣。半天问身边的白石头──白石头是男人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出奇,现在一「男」扮女装,就露出「她」特有的俊俏来了。简直是第二个故乡的美女哨了。女人的身子,男人的胸怀,你说我们这同性关系搞得值不值呢?刚才炸弹爆炸时不掩护「她」,如果是过去的女人就得叨唠半天,现在放到白石头身上,「她」转眼就忘,你说这是不是更可人和更可心的表现呢?所以现在的牛蝇·随人,处处征求白石头的意见──牛蝇·随人转身和蔼地问白石头:
    「小白,也许是我汉语学得还不太好,这个老大爷在我们面前唠唠叨叨半天,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他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向我扔罐子呢?」
    白石头看在我的面上,这时倒没有陷害俺爹──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村长身边的人,稍微在村长面前给他撒一点芝麻盐,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平时眼错不见地隐性地帮过俺爹多少忙呢?俺爹哪里会知道我的这点苦心和看不见的游弋于处处的作用呢?当然,这个道理跟俺爹是说不明白的;像白石头这样的朋友,帮我也是白帮了。也许我的这些朋友们,用心是更加阴险呢──我和白石头之流,不也是面和心不和吗?──他们明面上在帮我看着我的面子在帮爹,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把爹给我留着于是就更好地给我找别扭呢。他们的保护爹和谋害我原来是统一的。这时白石头就阴险地替我爹说话了。他说:
    「夫君,这个老大爷要表达的,就是让在这个世界上都打碎这样的夜壶。他不赞成搞同性关系的时候还在世界上存在夜壶。打破的水罐和打碎的夜壶,不也是一幅世界名画吗?一个青春少女搂着一个打破的水罐和打碎的夜壶站在那里。从艺术的角度出发,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我说得对吗刘大爷?」
    这也是白石头给俺爹设下的一个圈套了。但俺爹这样一个傻冒,哪里能识出白石头的阴谋呢?他如果能识出这样的阴谋,他也就不是俺爹了。他见白石头振振有词地在那里阐述他的话,而且听起来比他精炼、准确、文雅而且又上升到艺术,于是就觉得白石头的概括就是自己的本意,于是感到自己也无比地高大起来。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能上升到这样文雅和细致的程度吗?我的这点话语,还能上升到一幅油画吗?于是像鸡对狐狸那样,感激地对自己的敌人点了点头,笑着脸迎奉地说:
    「大侄子,你概括得非常准确。既然这样,我建议村长立即发布命令,大家立即动手,马上就在这集上开始打罐,一车子一车子的夜壶,都给它打碎。不给哨和基挺任何可逞之机。如果我们的村里和家家户户都堆满了夜壶,我们的同性关系还如何搞下去呢?过去异性关系的年代,因为夜壶我们家天天起风波,我的儿子小刘儿,就每天不停地用这个夜壶迫害我,就别说现在是搞同性关系了。我还建议干脆立即把哨和基挺抓起来算了。他们是提倡夜壶的始作俑者。他们就是以前的小刘儿。最好把小刘儿也抓起来,把他们三个一块枪毙了得了。为了同性关系事业,我就是这么大义灭亲。如果夜壶的事让开了头,以后可就一发而不可收了。防患于未然。针尖大的洞,能透过斗大的风。我提请领导注意这一点!……」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刘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