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191)

2025-10-10 评论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如果不是在集市上,两个人可能又像在家里刚收工和刚出厨房一样,就不顾饭糊和菜糊地上床了。看到他们在那里真诚地兴奋和急切,我们都不禁为他们鼓起掌来。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在这骚动不安和草芽抽动的春天里。他们对我们的鼓掌倒充耳不闻,又相拥着来到一个卖夜壶的手推车前,开始为买一个怎样的夜壶而相互谦让,想在夜壶形式的谦让上再一次显示自己的柔情和对对方的爱意。
    「买一个圆口的吧,这有利于你!」
    少女哨对基挺说。
    「不,一定要买一个扁口的,这种形式更利于女同志!」
    基挺在那里坚决地推让。
    店铺柜台和手推车的后边,站着夜壶店和夜壶摊的老板小蛤蟆。这位昔日的铁匠,在1960年指挥过我们大炼钢铁,现在又开始炼夜壶。小蛤蟆抽着一明一灭的旱烟──再不抽水烟了,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在等待白石头一锤定音的时候,他手心里可是捏着一把汗。一车一店的夜壶就这样要砸碎了吗?一生奋斗出来的夜壶和艺术,顷刻之间就要烟飞灰灭和变成一片瓦砾了吗?如果是这样,他只好在上吊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提前给大家做一个榜样和指出一条道路了。想到这里他还有些伤心。如果是他自己和个人的事,他提前上吊也就上吊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问题是他提前这么走了,留下一帮人民可该怎么办呢?真到了世界上吊日那一天,谁来给大家打造钢铁裤衩呢?是谁造成了种尴尬和不进不退的局面呢?就是小刘儿他爹。如果到了非要让我上吊明志的地步,我也不能饶了这个老杂毛;我在上吊之前,起码得先勒死他,接着再捎带上他的儿子!于是俺爹和我,马上就要随着一片打碎的夜壶上断头台了。看这局面有多危险。而这一切,都是俺爹给我造成的。好在出现这种局面──只要我和俺爹在一块──在历史上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所以我也见怪不怪了。我就等着从容就义了。早死早安心,省得俺爹在那里继续磨搓我。但事情接着又起了变化──还是白石头好哇,关键时候救了小蛤蟆的夜壶摊子也就救了俺爹和我的性命。虽然他救夜壶和人的动机和出发点不一定是善良的,但从事情的效果看,还是救了我们一命。他从害我们的动机出发,达到了救我们的结果。这样我们既不用感谢「她」,又让「她」救了我们一命,无形中倒是沾了「她」的便宜。前后思量,我们倒是只有得而没有失。我们在世界面前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但是这些曲曲弯弯的道理,俺爹那里清楚呢?他还蒙在鼓里呢。他还在那里为白石头没让打碎水罐而伤心呢。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危在旦夕,现在倒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了。这样不可理喻的人,我们倒是不理他也罢。我们的刽子手小蛤蟆,一场虚惊之后,这时也变得心平气和了,开始忙着给蜂拥而至的购买者递夜壶。他见哨和基挺为了恩爱在夜壶的圆口和扁口上发生争执,也是一时感动(不纯粹是为了生意),上来为他们调解道:
    「既然你们这样恩爱,恐怕争来争去,争到太阳落山也不会有一个结果。听人劝,吃饱饭,我综合你们两人的意见,你们既不要买圆口的,也不要买扁口的,你们往一块拢一拢,不要都考虑别人,也少考虑一下自己,买一个不扁不圆半扁半圆的夜壶不就成了?一个既不圆又不扁的夜壶,基挺叔将就将就,撒尿时也就进去了;哨大妹子呢?撒尿时稍微提提身,也不会撒在夜壶外边。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将就别人,这次呢,你们都将就一下自己,一切就皆大欢喜了。你们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呢?如果有道理的话,你们就听;如果说得不合适,你们就批评我,我可以重说。」
    小蛤蟆的话音刚落地,不但是买夜壶的哨和基挺,就是我们这些围观的凑热闹的社会闲杂人员,也都为小蛤蟆的主意和这主意中所蕴藏着的智能而欢呼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世界上有了不圆不扁的四不像的夜壶,就解决了我们人生问题的一半。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现在有了不扁不圆。对,就这么办;对,就这么买。哨和基挺抱在了一起,为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的关系因此会更加和谐而在那里欢呼雀跃。因此他们又感激为他们出了好主意的小蛤蟆。真是有智不在年高。看这个小蛤蟆,平常挺顽皮的,就会打造个夜壶,谁知一到关键时候,蛤蟆肚子里不都是些青菜屎,还有些真货色和智能哩。哨也是一时激动,在和夫君拥抱之后,又按照西方礼节,上来在小蛤蟆的脸上也「呗」地来了一口,嘴里娇声娇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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