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他们上台!」
「不要让他们上车!」
「火车上不能带动物!」
……
这个时候老吕和猴子就被尴尬地挡在台前和夹在了火车的门缝里。在生灵挡过头道关之后,台上四个人也缓过气来,擦着头上的汗,马上就和台下的大众站到一个立场和台上的生灵统一到一个口径上去了,忘掉自己的分岐,开始共同对付老吕和猴子。俺舅姥爷郭老三这时也觉悟了,整了整自己的眼镜,重新又出了一次风头。他还真有临危不乱的风度和把握历史契机的大智大勇哩,虽然事情干到结局总是砸锅,但是事情的开场总是干得很漂亮哩。这时他不慌不忙和大将风度地擦了擦眼镜,咳嗽两声,看着被挡在前台和挤到车缝的老吕和猴子,欲擒故纵地劝了劝台上其它三个人和他们怀中的生灵:
「让人家上来嘛。既然人家想上来的话。我们上台来是做什么呢?不就是给大家做榜样吗?他和一只猴子上台来是干什么呢?──虽然他们做不了榜样,但是给大家做一个反面教员还是可以的嘛!」
于是老吕伯奢就被当作反面教员给提溜上了台。这时头上已经挤出了一头汗和一头尘土。怀中的猴子,也有些惊惶失措和毛手毛脚;眼睛咕噜噜地乱转,让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过去偷偷摸摸的习惯和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改过来,怎么能适应上台和适应新时代呢?他们以为上了台就永远不会下来了,他们还在用旧时代以男人为中心或是以女人为主心的时代标准来看待事物和问题呢,他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非男非女再不能以一个中心为标准何况现在已经到了连生灵都不能以哪一个为中心了他们身处其中已经搞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可见过去的一切搞得都是盲目的而不是清醒的是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而不是以理论为先导和以改变故乡和社会为己任的──这样,不但郭老三和其它三个先知先觉已经预见到,就是台下懵懂无知和糊里胡涂的观众,也已经看到他们行将覆灭的下场了。可他们还在那里心存侥幸呢。这个时候他们在我们眼里已经是两个小丑就不能和台上其它四对同日而语了。本来郭老三因为在真理面前多跨了一步已经使真理变质、变味和成了谬误;好吃不过饺子,但饺子从正月初一吃到八月十五,这里面的馅还能不变馊变味吗?本来我们已经要拋弃他和饺子我们已经到了八月十六,但是老吕伯奢的到来,又使我们和郭老三的日月倒流,我们一下又吃着饺子回到了正月初一。老郭在那里咳嗽两声:让他们上来,接着就看我的了。说着说着把自己的袄袖都捋了起来。他这时对别人的批判和揭露是多么地投入呀,是多么地由浅入深欲一层一层剥掉他们的画皮让我们看个明白呀;我们一下就到了公共洗澡堂里,我们一下就能看个清楚和一览无余。到了洗澡堂里,郭老三变得非常耐心。他一切都照着程序来呢。他高明之处还在于,他首先还承认自己是误入这不是自己同性或异性的澡堂,他首先还承认老吕抱着自己的猴儿上台也是对的和应该的。他们是不是在搞生灵关系呀?一个人和一个猴子。从这一点表相上看,他和猴子和我们和驴们兔们猪们也没有什么区别──老吕听到这里,心里是多么地高兴呀,他对自己怀中的猴儿说:
「听见你郭大叔是怎么说的吗?有了他这开场白,就等于已经承认我们了。」
猴儿知道个什么,这个时候也只是在老吕怀里傻笑。他们以为这就是一锤定音呢。老吕眼中,已经对老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还对怀里的猴儿说:
「等一会儿大会结束了,我敲着锣,你单独给你郭叔演一场。」
接着就把自己和台上其它人当成了一伙和已经同流合污了,开始向每一个人每一个人怀中的生灵点头。嘴里不停地说:
「停会儿表演的时候,你们也可以看。」
又用分化的手法单独把曹小娥挑出来说:
「当年我和你干爹曹成还有一段难忘的友谊,在他把我这个同性关系者杀了之前──当然了,杀也有杀的好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当年的被杀,我还没有今天的生灵关系呢。从当年两家的来往说,我们两个还是亲戚呢,论起辈份来,你还是我的大侄女呢。」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刘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