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22)

2025-10-10 评论

    我脑袋又“嗡”地响了一下。心里边流泪边喊:
    “班长,你太亏了!”
    队伍跑了有十公里,开始拉散兵线。副连长用脚步量着,十米一个,持枪卧倒,趴在冰凉的地上潜伏,等待捉拿李上进。副指导员又宣布纪律,不准说话,不准咳嗽,尽量捉活的,但如果他真要不听警告,或持枪顽抗,就开枪消灭他。接着散兵线上响起“哗啦”“哗啦”推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左边的战士把子弹推上了膛。
    我右边的战士也把子弹推上了膛。
    我也把子弹推上了膛。
    但我心里祷告:“班长,你就是逃,也千万别朝这个方向逃,这里有散兵线。”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散兵线上一个个哨位,已经看的清清楚楚。李上进没有来。副连长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回营房吃饭。吃了饭,又让大家到各处去搜。我们班的任务,是搜查戈壁滩上的一棵棵骆驼刺草丘。我领着大伙搜。我没有话,大伙也没有话,连王滴都没有话,只是说:
    “不管搜出搜不出,都是一个悲剧。”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样搜了一天,没有搜出李上进。
    夜里又撒散兵线。
    三天过去了。李上进还没捉拿到。
    这时军里都知道了。发出命令:再用三天时间,务必捉到叛逃者,不然追查团里营里连里的责任。团里营里连里都吓傻了。指导员托着受伤的胳膊,也加入了搜查的行列。
    又一天过去了。没有搜到。
    夜里连部灯火通明。
    最后一天,李上进捉到了。不过不是搜到的,是他自己举手投降的。原来他藏匿的地点并不远,就在河边的一个草堆里。他从草堆里钻出,向人们举手投降。叛逃者被捉住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来了劲头。李上进已变得面黄肌瘦,浑身草秸,军服被扯得一条一条的。领章帽徽还戴着,不过一捉到就让人扯掉了。精疲力尽的李上进,立即被带到连部审问。
    副连长问:“你为什么向指导员开枪?”
    李上进:“他跟我有仇。”
    “他怎么跟你有仇?”
    “他不让我入党。”
    沉默。
    “不让入党就开枪?”
    李上进委屈地“呜呜”哭了:“副连长,我给你搓背时,你明明说让我入,指导员却不让我入,这不是跟我有仇吗?”
    副连长红了脸,“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李上进,你问题的性质已经变了,过了界限了!你向指导员开了枪!你开枪以后不是要叛逃吗?怎么不逃了?”
    李上进说:“我不是想叛逃,我是想跑到河边自杀!”
    “噢——”副连长吃了一惊,看李上进半天,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自杀?”
    李上进:“我想着家里……还有一个老爹。”
    沉默。
    连部审问李上进,这边连里召开大会,要大家深入批判他。连长站在队伍前讲:“这和林彪有什么区别?林彪谋害毛主席,他谋害指导员;林彪要叛逃,他也要叛逃……”
    会后,李上进被押到猪圈旁一间小屋里。连里派我和“元首”持枪看守。猪圈旁,是我们以前一起做好事的地方。到了小屋前,李上进看我们一眼,叹息一声,低头不说话,进了小屋。看他那浑身散架、垂头丧气的样子,真由一个班长,变成一个囚犯了。围观的人散去,剩我们三个人,这时李上进说:
    “班副,快给我弄点吃的吧,饿了五六天了。”
    我想起刚来部队,晚上站岗,到锅炉房吃他烤包子的事。我把“元首”叫到一旁,说:
    “‘元首’,我是不顾纪律了,我去给他弄点吃的,你要想汇报,你就去汇报。”
    这时“元首”脸涨得通红,“啪”地一声把步枪上的刺刀卸下来,递给我:
    “班副,我要再犯那毛病,你用它捅了我!”
    我点点头,说:“好,‘元首’,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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