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道:“元妃姐姐自然劳乏,但他有抱琴并众太监宫女服侍,我们大可不必为他担忧,应担忧的还是彩明、篆儿他们。过去我对他们亦不了解。去冬我往五台山去,半路巧遇坠儿,才知他们为奴的艰辛。你知那坠儿为何拿那虾须镯,原来我也以为是贪小,他跟我细道端详,才知他有他的道理,且他那道理高过我们主子的道理。”
王熙凤道:“我的兄弟,你怎么对他们那么上心?你自己如今在断桥上哩,还不知这桥是能接上哩,还是咱们全都落到水里去!你这痴病,真是好不了了!”
宝玉道:“凤姐姐,我没有病,倒是让一群群的病人给围住了!凤姐姐,你病得轻,你能明白,一定要护着彩明他们,他们是好人,应该有好报!”
王熙风正叹息,院子里响起好吓人的吆喝声,命各归各位,忙告辞出去。刚出屋就被喝斥:“乱蹿什么?再这么乱蹿,先打断腿再问!”
王熙风忙慌慌跑回粉油影壁后的小院。贾琏、平二奶奶一齐问他怎么那么久才回来,跟宝二爷说些个什么?他也无法重复宝玉那些话,谁能听懂?只道:“怎的这管制不见解除,倒又紧起来凶起来了?”
贾琏道:“我原估摸着东府珍大哥纵不过来,珍大嫂子总会过来,谁知一天不见影儿,我要过去,到大门口又不许,难道他们不知道咱们娘娘又得宠了吗?”
平二奶奶道:“娘娘自然总牵挂我们,既然顺利回朝,总会派个小太监来下达谕旨的,就是随便赏几只这次猎得的野兔,也够咱们提气的,竟毫无动静,那看守们却又虎啸狼嚎起来!”
门外又传来厉声禁行号令,因那周瑞家的不懂事,自恃主子家在宫里的娘娘复又得宠,走动中不服号令,酸言酸语了几句,就被揪过去先一顿皮鞭,不禁惨叫,院里巧姐听见唬得大哭,王熙凤赶忙过去抱住,握住嘴哄劝。
当晚,大明宫掌宫内相来下旨,令贾雨村会同五城兵马司裘良缉拿叛贼,发下画影图形,乃是冯紫英,陈也俊、抱琴三人。雨村接旨后即刻部署,亲率部下严守城门、各处搜寻。雨村本想上拜访那粤海邬将军,探些虚实,又怕反惹出麻烦。他越想趣觉奇诡。那仇都尉为何来的马队走尽亦不见踪影?夏太监呢?那冯紫英、陈也俊被认定叛贼不算离奇,那韩琦、卫若兰与他们两个合起来素有“京城四大公子”之称,四人一贯同气相求、互为呼应,冯、陈既反,韩、卫能袖手旁观么?怎么又不通缉韩、卫二位?最最诡谲的是竟然通缉那随元妃进宫的抱琴,抱琴若是叛贼,则元春岂能是忠臣?这些人的忠奸死活倒还其次,自己究竟能否无事,那香串怎的又到圣上手中,且又当众赐予北静王,自己捉放秦显夫妇之事,究竟败露了没有?应无败露吧,否则,这通缉判贼的事岂能还交自己办理?如此翻来覆去算计,惶惶然魂不守舍。
且说那柳湘莲等在江南山寨,数日后与逃亡彼处的冯紫英、陈也俊并抱琴相见。大家坐在一处,悲愤交加。柳湘莲问起情况,紫英、也俊皆不愿细说。紫英跺脚懊悔:“虎兕最后一搏,竟功亏一篑!此次再不是大不幸中大幸,实乃大大不幸!一箭封喉未遂愿,他们躲到那智通寺里,仇琛、邬维率众在寺外护卫。我们与韩琦兄、若兰兄、倪二兄等奋力冲撞,若兰兄将那仇琛射杀马下,那邬维竟临阵逃脱,他们所率人马惊慌四奔,我们遂撞进寺门,直逼他们躲藏的正殿……”
湘莲道:“这不是马到成功了么?”
也俊叹口气道:“那时断后的张太医冲到最前,道长安守备袁野的援兵已到,已涌入铁网山樯林,那邬维见援兵到,又折返来厮杀,张太医命紫英、若兰、倪二回头迎战,带着韩琦和我直撞开殿门……”
湘莲道:“为何不利落收拾那于太上皇不孝、于手足不义者?”
紫英道:“你须知道我们早商议好,若能一箭封喉,平安撤离,则火速返京,迎那脱却月形的正日登基,则天地霁颜、万民欢腾,太上皇亦无忧矣!若虎兕相持,那边援军迅至,我们倒是还留着他的好,因我们若将他草率杀掉,不及回京布局,他们的兵将倒先有一支回京,则京中必有篡位者坐收渔利,甚至危及太上皇、皇太后,岂不社稷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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