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些女人!”他恼火地想,同时又担心:这会儿她们不知闹得怎样了?
若是互相厮打起来,柳如是只怕要吃亏。她是那般娇小荏弱,而朱姨娘却身强力壮!
随后他又想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劝架,也许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不过,也难说,如是的性子烈得很,倒不如当初下决心把老三送到城东旧宅去的好……”一路上,钱谦益就是这么胡思乱想,直到他所乘坐的肩舆来到耦耕堂。
大堂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钱谦益撩开轿帘向外望了望,“嗯,莫非她们吵完了?”他想,随即下了轿子,走上大堂来。
可是出乎意料,大堂内竟是空空如也,不但陈夫人、柳如是和朱姨娘不在,就连钱孙爱和随身侍候的婢仆们也全都无影无踪。
钱谦益不由得奇怪起来,正想回头询问李宝,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说:“妹妹,不错吧,我说准是他哩!”
随着话音,只见东边旁间的门帘掀开,柳如是款款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是她的手帕姐妹——惠香。
“啊哟!老爷可来啦!”柳如是笑吟吟地迎上来,行着礼说。
“你——”钱谦益怀疑地打量着她。他本想问: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但发现柳如是不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所以临时又改了口:“你们——原来在这儿!”
“我们一直守在这儿,不敢离开半步,专等老爷来哩!”柳如是歪着头儿说,又回顾惠香,“妹妹,你说是不是?”
“哦……”钱谦益瞅了瞅惠香。还在第一次看见惠香时,他就觉得她同柳如是有几分相像,也是细长的眼睛,淡淡的眉毛,只是左眉梢上多了一颗黑痣。现在他又发现她比柳如是更年轻娇嫩,也更文静,正在含羞带笑地躲避着他的视线……“那么——夫人和孙爱他们呢?”钱谦益神思不属地问。
“他们?”柳如是撇撇嘴,“谁知道!兴许是等老爷不来,腻烦了,全都到外头摘花斗草,耍子去啦!”
“你们没有——”钱谦益不无留恋地从惠香的身上移开眼睛,“没有吵架?”
“吵架?”柳如是显得十分惊奇,“吵什么架?今儿我们可是一直有说有笑,亲热得紧哩!”顿了顿,她又斜睨着钱谦益,微微冷笑,“再说,我这位妹子来了,她长得又漂亮,又水灵,我生怕有人对她起了什么坏心眼,光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同人吵架!”
钱谦益错愕了一下,随即掩饰地哈哈一笑,转过身去,大声叫:“李宝!”
李宝其实就站在他身后,马上答应。
钱谦益沉下了脸:“你——刚才胡说些什么?谎报情由,诓骗于我,是何道理?
嗯?!”
李宝显然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他立即双膝跪下,磕着头说:“禀老爷,这不关小人的事。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诓骗老爷……”“混蛋!你竟敢诋毁主母,戏弄老爷,无法无天,你该当何罪!”
钱谦益的声音严厉起来。
李宝吓得浑身一抖,更加频繁地磕着头:“老爷容禀,这不关小人的事,确实不关小人的事!”他反反复复地说,可是到底关谁的事,又不说出来。
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钱谦益。他“哼”了一声,正要说出更严厉可怕的话来。
这时候,柳如是开口了:
“哎,相公!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哟!告诉你,这不关李宝的事,是我!是我叫他这样去说的!这可明白了吧?我见那几个糟老头儿无味得很,相公陪了他们大半天,我只怕你都腻烦了,所以才使这么个法儿把你接出来,散散心。再说,我的这位惠香妹妹,来了这么几天,你还不曾好好儿招呼过她哩。她是个厚道人,嘴上不说,可心里也难免埋怨你了——”她又一次回头瞅着惠香,诡谲地一笑,“妹妹,你说是么?”
钱谦益噎住了。虽然他也已经猜到这件事是出于柳如是的主使,但是一来,他对于这种过于放肆的玩笑颇不喜欢;二来,李宝这奴才一边倒的态度,也使他有一种被叛卖、被愚弄的感觉,所以就借着机会爆发出来。可是,现在听了柳如是这么俏声软语的一番解释,他那满腔怒火不知怎么一来,便忽然失去了适才的势头,再也旺不起来了。他瞧了瞧惠香,又瞧了瞧柳如是,终于说道:“是你——”“是我,是我,当然是我!”柳如是变得像个淘气的小姑娘,她走过来,挽住钱谦益的手,“老爷,你瞧——花柳争荣,山光如泼,如斯美景,你竞忍心撇下我们姐妹不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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