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154)

2025-10-10 评论

    其他几席的人听他这样一问,都停止了交谈;有些人不知就里,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直到陈贞慧又重复了一遍,大家才窃窃私语起来。热心的,就开始计算。
    终于,有一个士子把桌子一拍,跳起来大声证实说:“是四十四人。”
    陈贞慧回头一看,认得是冯班,便微笑起来,拱着手说:“啊哈!
    到底是定远兄记性好!敢问其详?“
    冯班先不回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方巾推到脑后,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这才屈着手指头计算道:“崇祯元年人相者有:施凤来、张瑞图、李国谱、来宗道、杨景辰、李标、刘鸿训、周登道、钱龙锡、韩圹;二年:成基命、孙承宗、周延儒、何如宠、钱象坤;三年:温体仁、吴宗达;五年:郑以伟、徐光启;六年: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八年:文震孟、张至发;九年:林钎、孔贞运、贺逢圣、黄士俊;十年:刘宇亮、傅冠、薛国观;十一年:杨嗣昌、程国祥、蔡国用、方逢年、范复粹;十二年:姚明恭、张四知、魏照乘;十三年:谢升、陈演;十五年:蒋德琼、黄景防、吴牲。一共四十四人!”
    陈贞慧见冯班一口气地背下来,倒也佩服他记性好,正想夸奖几句,从另一张桌子上有人不慌不忙地说:“嗯,不对,还欠一个。”
    陈贞慧循声看去,说话的那个人长得又高又瘦,坐在椅子上也比旁的人高出几乎一个头,原来是冯班的胞兄冯舒。
    陈贞慧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冯班气呼呼地说:“胡说!一个不欠,就是四十四人!”
    “不对,是四十五人。”冯舒仍旧是那么慢条斯理。
    “四十四!”
    “四十五。”
    “那好,你说,那一个是谁?你说!”
    “你不妨再想想。”
    “我想不出,我要你说!你说,听见没有?”冯班直着脖子嚷,眼睛瞪得像要从眶子里蹦出来,那个酒糟鼻子显得更红了,活像一只发怒的雄鸡。
    冯舒却全不理会弟弟这一套。“要我告诉你,本来也未尝不可。”他慢吞吞地说,“但我的意思是要你自己先想一想,你却连想也不想,就来问我;那么我就得想一想,这样答应你好不好?自然,这是不好的。所以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在座的客人们见他们兄弟这样抬杠,都忍不住笑。同时,也猜测起冯舒所说的那漏掉的一个是谁。有人说是黄立极,也有人说不是,甚至还有人对冯班已经数出来的人也提出异议。于是又各抒己见,互相争论,结果越算越糊涂。陈贞慧眼看争不出个结果,只好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对陈梁和顾杲拱手说:“十五年间,宰相换了四十余人。此事实属亘古未有。我辈生于斯世,尚且闹不清楚,后世之人只怕就更糊涂了。”
    话刚说完,就听吴应箕冷冷地说:“十五年间四十余相,若所进者都是君子,所退者都是小人,原也无妨。奈何十五年中,却是小人日众而君子日稀!”
    大家静了一下,仿佛在体味这话的内涵。忽然有人把桌子拍得“砰”的一响:“不错!我瞧温体仁、杨嗣昌、薛国观这几个就是欺君误国的罪魁!”
    “骂得好!还有王永光、蔡国用、谢升!”另一个大叫。
    “钱士升呢?此公也不是好东西!”又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来。
    有人表示怀疑:“钱士升尚非小人……”可是他立即遭到好几个人的同声反驳:“他起用唐世济!”
    “他逼走文震孟!”
    “他同温体仁朋比为奸!”
    “他……”
    “喂,诸位,当今这一位怎样?我是说‘周’!”一个高亢的声音盖过全常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士子,因为兴奋,他的那双年轻的眼睛闪闪发光。
    大家忽然不做声了。因为周延儒目前正在朝中秉政,而近来对东林方面的人颇为优礼,多所起用。评判他不但不便,而且似乎有点困难……“哼,这有什么?”在一片寂静中,吴应箕的声音像一柄刀子似的捅了出来,“‘周’也者,昏懦贪婪,沽名钓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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