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89)

2025-10-10 评论

    方以智似乎因为终于完成了这番困难而危险的表演而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着,跳起来,摇晃着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密、密之兄,请问此为何物?”一个士子结结巴巴地问。
    “哼,这叫金丝烟。闽人叫它淡肉果,北人又叫淡巴菰,又叫想不归。小吸可以驱温发散,多吸则会醉人,久服则肺焦,无药可救,吐黄水而死——怎么样?你要试一试?”他把银管朝那士子嘴边一送,吓得那人忙不迭地后退。
    “啊,此乃朝廷明令严禁之物,有吸之者,杀无赦哩!”有人惴惴不安地说。
    方以智冷笑一声:“若是朝廷不禁,人人均能吸之,那还有何兴味?这也如同闭门读禁书,惟其有此胆量,才算得上我辈中人!
    嗯,谁敢一试?“
    “好,我来试一试!”余怀显然被方以智的话激起了好胜心,首先站了出来。
    于是,他在方以智的帮助下,按照刚才的方法,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喉头又痛又痒,咳嗽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方以智摇头说:“谁让你不要命地狠吸!须是如我方才的样子,轻吸慢嘘,不惟安然无恙,且觉余味无穷哩!”
    由于余怀带了头,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抢着要试。不大一会儿,室内便弄得烟雾弥漫,咳声不止。
    方以智忙了一阵,忽然回头看见冒襄一动不动地坐着,正在那里嘿嘿冷笑。
    “咦,辟疆,你也来一口如何?”方以智问。
    冒襄摇摇头:“一口我是不吸的,要吸,就来打个赌!”
    “哦?”
    “这东西,不是能吸得人醉么?现在我要同你比拼,一人一口轮流地吸,看谁先醉倒——你敢不敢?”
    “这个……”
    “你敢不敢?”冒襄站起来,挑战地叫。他兴奋地抓起装钱的荷包,又重重地摔到桌上。
    “哎,辟疆!”张明弼着急地问,“你吸过这、这烟?”
    冒襄摇摇头:“没有!”
    “那、那可使不得!你没听密之说,此物简直就是毒药一类,不但能醉人,而且能致人于死呢!罢琶麇鏊担槐咂疵揭灾鞘寡凵?“不错,”方以智犹豫地说,“此物并非善类,不赌也罢。”
    “啊,原来你怕醉,怕死!”冒襄逼视着对方,狠狠地挖苦说。突然,他仰头狂笑起来,“可是我不怕!有什么可怕!国家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希望!说不定哪一天就大祸临头,大家都得完蛋!
    可是,偏有那等公卿大臣,皇亲国戚,还不知死活,拼命刮民财、买婊子,买不成就抢!无耻,卑鄙,不要脸!哼,还有那些个装得挺像的东林领袖,文坛祭酒,为着讨一顶劳什子乌纱,竟暗地里捣鬼,要替阮胡子翻案开脱,别以为我不知道!
    “
    他又是笑又是叫,用力拍着桌子,泪水糊了一脸,把在场的人都吓怔住了。
    只有张明弼十分着急,他显然想劝止,但又不知怎么劝才好。
    “哎,辟疆,你说话可得有点证据才行,可不能由着性儿乱说呀!”他跺着脚说。
    “什么,没证据?”冒襄瞪着红得可怕的眼睛,把手探进怀里,抽出来一封信,“啪”地甩在桌上。
    “这就是证据,顾玉书从京里寄来的,钱牧斋致书周阁老,要替阮胡子开脱!”
    “碍…?”
    这消息如此惊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人全都震动了。大家瞧着那封信,有片刻工夫,谁也不敢去碰。
    终于,方以智徐徐拿起信件,抽出来看了一遍:“嗯,顾玉书在周阁老的幕中掌管文书,他的话自然是靠得住的。”他神情严肃地皱着眉说:“辟疆,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本想告知次尾、定生他们,他们都说要来虎丘,事先约得明明白白的,鬼知道为什么还不来!”
    方以智还想问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郑元勋由一个小和尚领着,急急闯了进来。
    “啊,原来兄等在这儿,叫小弟好找!”郑元勋气喘吁吁地擦着脑门上的汗,显然没有觉察到室内的气氛不对。他朝大家草草拱一拱手,立即转向冒襄:“辟疆兄,定生让弟告知兄,他们不来虎丘了。他们现在要上徐氏东园去访钱牧斋,请兄去聚齐,次尾、朝宗他们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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