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92)

2025-10-10 评论

    你们到底还算不算复社,算不算君子?!”
    大家眼见风波平息,正打算动身下楼,冷不防他又莫名其妙地大吵大嚷起来,都不禁愕然止步,面面相觑。
    “太冲,你是说谁要替阮圆海翻案?”周立勋皱起眉毛问。
    “你们,就是你们!”黄宗羲一把擦去流到颊上来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为着把持社局,排除异己,不惜借阮胡子的事挑动纷争,以为别人不知道?”
    周立勋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站在旁边的彭宾却显然机灵得多,他“呵呵”地笑起来:“太冲兄,这阮胡子该不该宽宥,可当别论。不过,阁下说此事乃我几社挑起,却是大错特错了!”
    这时赵人孩已经从刚才那一阵子狼狈惊恐中恢复过来,他蓦地扯着嗓子嚷叫:“对,告诉他!把吴次尾、陈定生那档子臭事给他抖明白!”
    “竹翁,请你来说吧!”彭宾轻快地向着人丛背后招呼说。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除顾苓之外,在他们背后,原来还站着另一个不是几社的人。而当这位衣饰讲究、有着一个方形脑袋和一双小眼睛的老头儿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来时,黄宗羲不禁一怔,因为他忽然认出,这个一直躲在人丛中不露面的人,竟然是钱谦益的妻舅陈在竹。“啊,他到这儿来做什么?谁让他来的?”黄宗羲迷惑地紧盯着,又回头望一眼站在旁边的顾苓,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似的。
    陈在竹也不说废话,只朝他点点头,清一清喉咙,就一本正经地说起来。据他说,早在周延儒复出那阵子,阮大铖就找到吴应箕和陈贞慧二人,哭求宽耍当时,吴、陈二人见他一片至诚,已是首肯,随后便到扬州去同郑元勋商量。郑元勋知道复社领袖张溥生前已有此意,也觉人才难得,便同意了。其后又普遍征求社内外的意见,绝大多数人都表示赞成。谁知吴、陈二人另有打算,想乘机敲诈阮大铖,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阮大铖因为周延儒复出时,已送了一万两,此时再拿不出,请求削减些。吴、陈二人见他不爽快,顿时就翻了脸,要将这事作罢。是郑元勋看不过眼,好意相劝。
    吴、陈二人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赃反栽在郑元勋身上;又恨几社平日不买他们的账,干脆连几社也牵连进来……末了,陈在竹摇晃着脑袋,感慨系之地说:“谁想得到,堂堂吴次尾、陈定生为了一万两银子,竟会做出这种事!
    据说,如今他们在那里虚张声势,要同超宗、几社厮拼,用意仍是想逼阮圆海就范罢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黄宗羲和梅朗中固然听得目瞪口呆,在场的那些几社士子,更是一片哗然:“好哇,原来如此!”
    “真亏他们平日装得挺像!”
    “啊哈,原来是个伪君子!”
    “对,伪君子,伪君子!”
    人们大声地叫嚷着,讥笑着,咒骂着,闹哄哄地吵成一片。
    陈在竹却不动声色。他瞅了瞅黄宗羲,见他仰着脸,眼睛睁得老大,对于周围的喧闹仿佛充耳不闻,就凑上去,叹了一口气,同情地低声说:“太冲,这事牧老也知道了,所以……”“啊,不!”黄宗羲像给火烫了一下似的,跳开去,“我什么都不相信,不!”
    他直着脖子大叫,奔到周立勋和彭宾跟前,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分明是你们要替阮胡子翻案!是你们,你们赖不掉!”
    他竭尽全力地喊,为的是压倒周围的一片使他感到气愤、屈辱和恐惧的喧嚣。
    “是你们!”他又大叫一声,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声音变得那样洪亮、清楚,而且孤单。原来,周围的喧闹在一刹那问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迷惑地回过头去。顿时,他也变成了哑子。不知什么时候,吴应箕领着张自烈、侯方域,还有方以智已经来到了阁楼上。
    “太冲,你说错了,不是他们。”吴应箕望着他,平静地说。
    六
    柳如是站在起居室的门前,隔着帘子,心烦意乱地朝外面张望。她的眼皮儿因为不安而频频跳动,柳叶样的长眉也皱得越来越紧。当她一次又一次屏住气,尽量支起耳朵,却仍然听不到楠木厅那边的任何动静,就不由得焦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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