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现在整顿,老板把发廊关了,让她们过完中秋再去。
有人说三躲打了两次胎,她妈说挣了那么多钱,打两次算什么,哪个女的不打几次胎,双兰还打了九次胎。
田里越来越荒了,村里没什么人,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老人下地。狗和鸡和猪都几乎没有,养什么就被偷什么,干脆都不养了。地里只有老人在干活,安南爷和罗姐捡了几块地种,种不过来,就让它们荒着。荒地上长了草,有大片的系马桩和贴金帕,还有狗尾巴草和野鸡冠花,看上去像一小片草原。
两只狗在荒地里打连。它们屁股对着屁股,张着嘴喘气,一条黑狗,一条黄狗,黑狗是别村的公狗,黄狗是火车家的母狗。偷西瓜的那天晚上黄狗在家里下仔,没有跟着火车,不然肯定也触电死了。
火车被电死以后,全王榨就再也没人去偷过西瓜。整个夏天特别无聊,连狗都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在村子里窜来窜去,眼睛没一点光。以前每个晚上都有活动,一吃完晚饭大家就聚在门口,商量去偷花生还是偷甘蔗,或是去赌博,全村的狗也跟到一起,摇头摆尾,兴奋不安。
火车现在已经变成了鬼了吧。
成了鬼偷东西肯定很容易,轻飘飘的,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看瓜的人根本看不见鬼,鬼那时候只有一粒火星那么大,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从一个山头跳到另一个山头,看瓜的人以为就是荧火虫,或者是一只猫,他不知道是偷瓜的鬼来了。
但我不知道变成鬼以后吃西瓜还甜不甜,要是不甜,做鬼就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天上当神仙的道童,他们说我本来就是天上的道童,不过我想当道童肯定不如当鬼好玩,当道童整日在庙里,跟那个男侏儒一样挑水洗菜做饭。
没有好玩的事,做人做鬼做神仙都没意思。
我喜欢偷鱼,我喜欢有人偷鱼,我喜欢药鱼的药,我看见鱼药像白色的花,开放在鱼塘的水中,药也许就是水中的酒和红烧肉,鱼整天喝水吃草,肯定腻透了,要我是鱼我就不耐烦。要是我是鱼,一看见白色的药粉我就游过去。
偷来的鱼好吃,自己养的鱼不好吃。一想到偷鱼,我就觉得自己的头发兹兹响,好象有很多力气沿着头发根落到我身上,我不犯困,也不头疼,也不口渴,有人领我去弄鱼真是太好了。
无论鱼和人,都喜欢突如其来的事情。
在无聊中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件事。我决定把细胖家的一头公猪的尾巴砍掉。细胖这人有点坏,但也不是真坏。要是你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烟,千万不能靠近他,你跟他面对面走过去,他冷不防就把烟头按你手背上,烫得你吱哇乱叫,你叫得越大声他越开心,你要是一声不吭,他就很生气。
细铁娶媳妇儿那次,奶奶去喝喜酒,她跟细胖共一桌,细胖一见她就笑眯眯的。我奶奶站起来挟菜,他就把点着的香烟立着放在我奶的椅子上,我奶一坐下,裤子烫了一个大洞,屁股都露出来了,搞得整屋人都喜气洋洋。我奶说,好你个细胖,我老屁股不怕人看,你等着。
过了几天,细胖的妈过生日,我奶去他家帮忙,帮洗碗。刚洗完碗我奶就想出了好主意,她把洗碗水里的饭渣菜叶捧了一大把,塞进细胖的解放鞋里,寒冬腊月,细胖一穿鞋就直跳,从里屋跳到堂屋,又从堂屋跳到厨房,两只脚轮流跳,像耍猴。他边跳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都笑得不行,连他妈也笑。
但他第二天就在我家门口放了一包狗屎。他用干荷叶包着,还系了一根草绳,看上去有点像烧猪肉,我奶鼻子塞,捡起来也没闻着臭味,打开一看,是两坨狗屎。狗日的!
我要给我奶出口气,把他的公猪尾巴剪掉,让他挣不着母猪的钱。
他的公猪又瘦又长,像猫一样能上树,力气大,能拱倒一堵墙,又好吃,细胖经常给它弄别村的甘蔗和玉米棒子,它呆在树底下不挪窝,一口气就啃光一堆甘蔗。
偷甘蔗太难了,要走十里地才有甘蔗,又要磨刀,又要花力气砍,还弄得一身发痒,弄完了还不好运回来。我想来想去,从家里拿了几个生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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