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我造的孽吧?
多嘴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泼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想想看,一根一根解火柴,这样子有什么?孩子气罢了。可你知道了一些底细,这样子就不对了,就含了毛病了。毁了二少爷的,是命I让少奶奶有了新眼光的,是我里二少爷动动手指头都在少奶奶的注意中,我对不起他们谁?我对不起他们俩了I我到现在也这么看。
教训只有一个,你最喜欢的人求你逼你说实话,只要你觉得划不来,你就对他们说谎。有时候,不说谎对谁也没有好处。
你觉得呢?
学着说点儿瞎话吧。
巡防营封着苍河的码头,水路不通。在外边收完了帐的大少爷,一直回不了榆镇。他的妾等不到他回来就临产了。我们隔着墙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说,又是个丫头片子,炳爷揍了我一巴掌,我不说了。果然是个女儿。炳爷事后总拿眼斜我,好像那丫头不是娘们儿生的,是从我嘴里爬出来的。右角院的门锁打开,把孩子抱给老爷太大看过,再锁回去。曹老爷心情还好,还给女孩起了名,可是那把大锁证明了他的不痛快。他不大计较这些身外之事,可八个孙女对谁都是太多太多了。
你就不能不想老天爷是不是在找你的麻烦。
老天爷找你的麻烦,就证明你做了亏心事。
你没做亏心事,你就得琢磨琢磨上辈子做投做亏心事。你自己琢磨还不够,别人还要帮你琢磨,直到你觉得谁都对不住了才罢休。曹家的仆人和佃户们就爱琢磨这些事。我也琢磨。可是曹家倒霉的时候,我从来不像别人那么高兴。大少爷风尘仆仆从外边赶回来,那副样子,只能让我伤心。他看出事情不妙,可还是说笑话给大伙儿听。他说:幸亏把头夹裤档里来着,要不就见不着我老闺女了w他哈哈大笑,让人身子骨跟着一振。同是一个爹妈,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不同,让奴才们怎么也弄不明白。
大少爷得知弟弟造出了火柴,特意宴请了火柴公社的人。席上弄醉了好几个,二少爷一根挨一根划火柴,说:你看l光满,你看。大少爷说:我看见了。别划了。我都看见了,真好左大路嘿嘿傻笑,后来吐了。
他喝不惯米酒。
大少爷讲了蓝巾会劫狱放人的事,少奶奶听得很仔细。她还问:死人了没有?大少爷说:不少死!蓝巾会死了六个,脑袋在巡房营的船上挂着呢!
有人问:怎么挂着?
大少爷说:挂着就是挂着,还怎么挂着?
宴席上没有人说话了。醉了的二少爷还在划火柴。火柴头里搀了不同的药面,冒出绿的光和蓝的光。光里的脸一张张都像厉鬼。只有少奶奶的脸,火花映上去,比平常还漂亮。大路看着她傻笑。
大路后来吐了。
他跟我说:我想回家了。
他吐了我一身。
大少爷没有醉,可是舌头像是让马蜂蜚了。他对二少爷说:就看你的了,你得想办法让她生个公的出来r他人没有醉,话可醉了。
二少爷说:咱们给火柴取个名字吧?
大少爷说:叫乌龙好不好?乌河的乌,龙王的龙,这是我给儿子起的名,儿子没生出来,名字留着也没用,我送给你们了。你们好好看,火柴造得越多越好,都是曹家的儿子呢!
醉酿酿的就把名字定了。
乌龙?这不是茶么x醒过来知道不好,也徽得改了。
那天夜里,二少爷的屋里有人划火柴。间隔不长不短,老在划。我觉得这么玩儿的是少奶奶,不是二少爷,又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想。我攀上房顶,一心要看个究竟.堂间里没有人。火柴光是从卧间里射出来的。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堂间地上扔着一只绣鞋。她孤零零,不知为什么离床那么远.火柴光摇着燃得很慢。
后来就漆黑一片了。
我的心里搁着那只鞋二仔细看我看不见的东西口做梦的时候还在看。
鞋动弹起来了,
大路想走,曹家不放他走。火柴质量不行,好一批,坏一批。坏的时候让人没办法,擦不着火,一擦断梗,擦着了火又乱滴,烧人衣服。二少爷说:不能让他走,他一走前功尽弃了,别人使不动机器。大少爷说:那好办,我们多给他钱。
给钱也没有多大用,他是真想家。闹到后来,连吃惯的饭也吃不动了。他一直在等信。我又陪他去过一次槐镇札拜堂,教会的邮差说没他的信,他一听腿都软了,在没人的礼拜堂里坐了半天。马神甫人确实不坏,又送给他一罐奶酪。这一回没让饥民抢走,可是他回到榆镇时间不长就拉稀了、在床上躲了好几天,古粮仓的机器没有停。我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就摇头叹气,说:一样里一样!你、他、我,一样I他的意思是离了他,机器照样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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