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河白日梦(61)

2025-10-10 评论

我们送着少奶奶的荷花灯一直往下走,过了屠场,水渐渐急J’。在乌河扎入琼岭峡谷的地方,静静的河水突然奔腾起来,发出占阵阵啸声。荷花灯竞然没有翻,流星一样射出去,很快就没有踪影了。
我说:完了,回家吧。
大路说:完了。完了口他站在岸边点了一支舌茄。
他把雪茄抽完我们才往镇子里走。
我们站在那么,呆着,数着。
一共翻了四十六盏灯口荷花灯翻在前边了。
 

我做惯了白口梦,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曹家会提拔我做火柴场的管事。这种美差别的奴仆连想也不敢想,再说我过了年才十几岁,在榆镇的佃户眼里差不多只能算个黄口小儿。我嘴上不说,心里很快活,觉着自己活得总算有一套宇。
那夭大少爷把我叫过去,眼神儿跟往常就不一样,很器重,很上心,还要把这些意思告诉我,让今呢白他是多声瞧得起我·我不能不感恩,他话一出口,我扑通、一声就跪下来。我叩疼了脑门儿。
我说:谢大少爷了工他说:路先生要走,光汉在外边不着象,七他媳妇又带着身子。我和炳爷商量来商量去,找不着比你更合适的人。你岁.数小,心眼儿可不小,好好干吧。趁路先生没走这几夭,你把火柴场一五一十接过来,干好干坏没关系,上心就行了。你的月银长到六两。路先生一走,你搬到他屋里住去。缺什么跟炳爷说,往后下手的杂活你不用千了,有人干。你看行吗?
我不动声色,叩头。
我说:老爷有时候用我,我怕别人不行。
他说:老爷招呼你除外,换了别人谁也不放心。好在不费大事,你两头顾着就行了。
我离开大少爷的时候,心里一朵接一朵开花儿,眼看着出头之日扑过来,躲都没法躲.我躺在小耳房里总也睡不着,想我再去柳镇时人们会怎么看我,觉着我大概是应当换一副做人的样子了。
我太得意,把左角院的混沌事丢在脑后,一心扎到火柴场办交接。我走路昂着头,自己把自己当了主人。我不在意大路的沉默。他在古粮仓胭趾,在少奶奶往日常用的躺椅上靠下来,用胳膊挡着额头,看他把少奶奶拎起来的地方,也看他与少奶奶撞翻了插板架子的地方。我猜到他在做什么,可是这都挡不住我心里那份高兴。
我是曹家火柴场独一无二的管事了!
我】j我高兴得太早啦。
正月十九傍晚,曹府门楼前停了一抬小轿,客人躲躲闪闪的很蹊跷,但是有人认出了轿夫里有县衙的捕快。客人不久便匆匆离去了。曹府里灯火通明,各院的人来来回回地串着走,下人们闹不清出了什么事口少奶奶也被惊动,由五铃儿提着灯领到正院那边去。天快亮的时候,炳爷来敲耳房的门,说大少爷在厅堂里等着,让我快去。.我问什么事,他说别间,去就知道’厂。
我}1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我一下子想到了大路和少奶奶。
我想不出通奸的卜场。
会出人命么?
我不敢在心里问下去。
厅堂里只有大少爷一个人。他坐在老爷平时坐的地方,恐怕一夜没睡了,肿着眼,强打精神,见我进屋立即挺直了腰板,做出万事不愁的豁达样子。
他说:来了?坐。
我不坐。
他说:坐吧,你是管事了口我坐下来。
他说:耳朵,你说老爷对你怎么样?
我说;我报答不完。
他说:耳朵,我对你怎么样?
我说: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说:耳朵,你对我们怎么样?
我说:我是这屋地上的一块砖。
他点点头,掏出小酒葫芦抿了一嘴。
他说: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说:没有。
他说;你再想想。
我说:没有。有,让雷击我。
我连眼皮都不眨,偷偷用手指头拧自己的胯口我怕我忍不住,让身上的血挤到脸上去。大少爷盯着我的眼睛,我没事儿似地迎着,他撑不住长叹了一声口他说:光汉让巡防营抓去了。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说毁了I不过我心里的另一块石头却轻飘飘地落了地。没有眼前的危险,至少左角院暂时没有祸事了。
大少爷说:光汉可能跟蓝巾会有瓜葛,他留洋回来一直有你跟着,你一点儿不知道么?
我说:他跟大舅子处得不赖,别的我不清楚。
他说:郑玉松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我说:不知道。他不是包销土产的商人么?
他说:光汉偷偷摸摸做了哪些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瞒着也没有用,弄不好他的脑袋要搬家了,我还蒙在鼓里l你要瞒着,对得起我吗?!
他的眼光一下子凶了,很少见。
我琢磨要不要给他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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