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萍就是在这时再次见到二帕的。
两人在书店里站着说了许多话,又各人买了同样的几本书,一个人一说这本不错,另一个马上抽出同样的一本。边翻边说,真是不错,两人互相影响,火上浇油,一时间彼此觉得对方与自己是多么情投意合,这种情投意合是多么的贴心贴肝,两人眼睛放光,脸上焕发出光彩,从书店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家新开的门面干净雅致的馆子,她们心情愉快地走进去,要了酒菜,十分豪气地吃将起来,就像真正的男人在结拜真正的兄弟,她们在抢着付钱之后从馆子里出来,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意萍说:二帕,咱俩要有一个是男的就好了。
二帕说:就是。
意萍说:这样咱俩就不用另外再谈恋爱了。
二帕说:就成两口子了。
两人一齐大笑,笑声在暮色的掩护下十分放肆。笑完之后就真心地神往起来,谁也不再说话,似乎一出声就会将这美好的希望打碎。
两个三十岁的大女孩默默地骑着车穿过宽阔安静的七一广场,她们并着肩,感到了最珍贵的东西就在她们心里,她们的心里满满的,脚下轻盈如飞,下坡的时候风将她们的衣服鼓荡,将她们的头发高高扬起,浓黑的树影无声地从她们的身边飞快地滑过,气流摩擦着她们的耳朵,发出奇妙的哨声。
两人不觉就到了二帕的宿舍,月光出奇的亮,没有遮拦地一直照到二帕的床上,二帕没有开灯。意萍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到了二帕的脸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她深陷的眼睛里有一种忧伤的预示着悲剧的东西深深吸引着意萍,意萍无声地看着她,良久,她忽然心一动,某种声音自远而近从她的头顶贯注到她的身体,她恍然地看着二帕,心里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想要拥抱她的欲望。
意萍哑着声音说:二帕……
二帕望望意萍,她看到意萍的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在月光下既美又狰狞,她无端地害怕起来。
她听见一个不像是意萍的声音说:二帕,女人比男人有味道得多。
意萍又说:我现在明白了,我其实是喜欢女人的人。
二帕迟疑地说:是……那种喜欢吗?……二帕吸了一口气,及时地将那三个要命的字吞了回去。
意萍因了这种吞吞吐吐的点破,竟坦荡了起来,她语气松弛地说:二帕你不要那样想,女人之间一定能有一种非常非常好的友谊,像爱情一样,真的,二帕你不相信吗?
二帕说:我害怕。
意萍有些失望:二帕,你真是的!你缺乏内心的力量,不敢冒险,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月光已从床上移到了窗边,房间里暗了下来,两人的脸被隐没在一种柔和的黑暗中。
忽然二帕说:意萍,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
意萍从二帕的声音中似乎感到了什么,她紧张地轻声问:为什么?这声音轻得像是没有出处,它来自天上,来自一个远不可知的地方,它把某种隐秘的事物拉出来悬挂在这间房子中月光和黑暗的边缘。
二帕盯着黑暗说:我害怕是因为我天生就是那种人,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男人,没有真正从他们那里得到过快乐,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绝望极了。
二帕盯着黑暗说:可我不愿意强化自己的这些,我不想病态,我想健康一点。
意萍说:二帕,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那样,我们只是要一种比友谊更深刻的东西,我常想,我活在世界上什么是我最想要的呢,就是爱一个人,这个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彼此能激发出深情,二帕,只要有了这个,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二帕,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自己,我一点都不爱碰碰,我根本不在乎他,可是我在乎你,你知道你多让我动心,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只有我才能欣赏你,你知道吗?
二帕在黑暗中低着头,她的脸有点发烫,意萍的激情使她深感到了惭愧,她喃喃地说:意萍,你才是真正精彩的女人呢!
※※※
二帕创作了一个以棕榈叶材料为主体的时装系列,她准备搞一次时装展示,将棕榈系列作为压轴戏,她深深沉浸其中,以至在上班的时候面对着办公室仍然一再看到心爱的棕榈们被流光溢彩的灯光与舞台所照耀所簇拥,这使她差错越出越大,次数越来越多,同事和上司的脸便越来越不好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