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了,来了,我看见了!”周石松的嘴还张着,但是找不到别的话说。
“谁?”
“屋里去说!”周石松没顾得杜亦甫怎样,拿起腿就跑,还是小跑着,急切而不十分的快。快到宿舍了,他真跑起来。杜亦甫莫名其妙的在后面跟着,跑也不好,不跑也不好,十分的不好过;他忽然觉得周石松很讨厌,不定是什么屁大的事呢,就这样见神见鬼的瞎闹。到了屋里,他几乎是含着怒问:
“到底怎回事?”
“老杜,你不是都已经知道?”周石松坐在床沿上,样子还很惊慌。
“我知道什么?”杜亦甫瞪着眼问。
“昨天夜里,”周石松把声音放低,赶紧立起来,偏着头向杜亦甫低切的嘀咕:“昨天夜里你不是说刀已经放在脖子上了?你怎会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要不说,我可就还出去绕我的弯儿,我觉得身上不大合适,不精神!”杜亦甫坐在了破藤椅上,心中非常的不耐烦。
“好吧,你自己看吧!”周石松从袋中掏出不大的一张“号外”来,手哆嗦着,递给了杜亦甫。把这张纸递出去,他好象觉得除去了块心病似的,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杜亦甫。
几个丑大的黑字象往杜亦甫的眼里飞似的,刚一接过报来,他的脸就变了颜色。这几个大字就够了,他安不下心去再细看那些小的。“老周,咱们的报纸怎么说,看见了吗?”“看见了,一字没提!”
“一字没提?一字没提。”杜亦甫眼看着号外,可并没看清任何一字。“那么这个消息也许不确,造空气吓人?”“我看见了!亲眼看见了!”周石松坐起来,嘴唇有些发干似的,直用舌尖来回舐。“铁甲车,汽车,车上的兵都抱着枪,枪口朝外比画着!我去送徐明侠。”
“他上哪儿?”
“回家,上汽车站!”周石松的脸红得很可怕。“这小子!他知道了,可一声儿也不出,象个会掏坏的狗熊似的,轻轻的,人不知鬼不觉的逃走了。他没说什么,只求我陪他上趟街;他独自不敢出去!及至到了汽车站,他告诉我给他请两天假,还没说别的。我独自往回走,看见了,看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急忙回来找你,你必有办法;刀真搁在脖子上了,我们该怎办呢?”
杜亦甫不想说话,心中很乱,可是不便于楞起来,随便的说了声:“为什么呢?”
“难道你没看见那些字?我当是你预先知道这回事,想拚上命呢!拿来,我念!”他从杜亦甫的手里抢过号外来,急忙的舐了下嘴唇:
“特务机关报告:‘祸事之起,起于芝麻洲大马路二十一弄五十二号。此处住有我侨商武二郎,年五十六岁,独身,此人养德国种狼狗一条:性别,雌;毛色灰黄;名,银鱼。银鱼于二月前下小狗一窝:三雄一雌,三黄一黑,均肥健可喜。不幸,一周前,黑小狗在门外游戏,被人窃去。急报芝地警所,允代寻觅,实则敷衍无诚意。武二郎乃急来特务机关报告,即遣全部侦探出发寻查。第一日无所获,足证案情之诡密严重。翌日清晨,寻得黑小狗于海滨,已死。黑小狗直卧海滨,与早潮成丁字形,尾直伸,时被浪花所掩,为状至惨!面东向,尚睁二目,似切盼得见朝阳者。腹胀如鼓,项上有噬痕,显系先被伤害,而后掷入水中者,岸沙上有足迹。查芝地养犬者共有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二家,其中有四千以上为不满半岁之小狗,二千以上为哈吧狗,均无咬毙黑小狗之能力。此外,则均为壮实大犬,而黑小狗之伤痕实为此种大犬所作。乃就日常调查报告,检出反抗我国之激烈分子,蓄有巨犬,且与武二郎为邻者,先加以侦察。侦察结果,得重要嫌疑犯十人,即行逮捕拷问,所蓄之犬亦一并捉到。此十人者,既系激烈分子,当然狡猾异常,坚不吐实。为促其醒悟,乃当面将十巨犬枪决。芝地有俗语:鸡犬不留;故不惜杀狗以警也。狗血四溅,此十人者仍顽抗推赖。同时,芝地官吏当有所闻,而寂寂无一言,足证内疚于心,十人身后必有广大之背景。设任其发展,则黑小狗之血将为在芝我国国民之前导,由犬及人,国人危矣!’”周石松念的很快,念完,头上见了汗:“为了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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