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跑得飞快,冲到跟前,搂住小弟弟,乳母只好蹲下身迁就这小哥儿俩。三阿哥对着四阿哥恳求道:“好小弟,你叫我哥哥呀,叫阿哥,阿——哥——……”四阿哥闪动着机灵的大眼睛,望着三阿哥笑,张开没牙的红润润的小嘴,用力发音:“阿——阿——"一双大手猛地把四阿哥抱了起来,三阿哥抬头看,皇阿玛已把四阿哥紧紧搂在怀里,反复亲他的脸蛋和脖子。福临的髭须撩得孩子不舒服,他哼哼唧唧地要哭。太后一把夺了过来,抱在怀里温存地抚慰着,并埋怨地瞪了福临一眼。福临笑了笑,不作声。冷不防,三阿哥天真地问道:“皇阿玛为什么亲小四弟,不亲我呢?"福临发窘了,看了母亲一眼,正遇上母亲那嘲笑的目光,不觉脸上微微一热。不过他很快就找到借口:“四阿哥还小,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了!”“真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三阿哥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立刻挺胸凹肚,满脸放光,得意非凡:“那我能射箭跑马了?”“对,对,明年你就可以上马了……“福临连忙允诺,心里一动,急匆匆地看了母亲一眼,对三阿哥说:“我来问你,父皇百年之后,如果小四弟即位当了皇帝,你怎么办?"三阿哥脱口而出:“我做亲王大将军,辅佐小四弟!……”
他想了一想,忽然问:“我有脚下七星啊,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呢?"毫无掩饰的孩子的话,勾起太后和皇上母子俩的多少心事,两人互相望着,一时竟无话可说了。后来,太后换了个话题:“皇儿正值青春,子息不旺。后宫佳丽难道尽不入眼?
专房之宠太过,六宫妃嫔哪能不生怨望?多子多福、多子多助,帝王家尤其如此啊!”“是。"福临恭恭敬敬地躬身静听,神色极为孝顺。
然而,当晚召来养心殿寝宫的,仍然是四阿哥的生母,他最宠爱的董鄂妃。
今天的折子不多,时交二更,福临便已批完。他伸臂直腰打个舒展,手还没放下,董鄂妃已端着一杯热茶从东次间走出来,送到皇上手边。
福临笑着看她一眼:“你在那边做什么来着?怎么就算得这样准,正好送了茶来?"乌云珠笑笑,说:“我先在刺绣,后来习字。"其实,刺绣和习字都是幌子,她的全部心思都在皇上身上。
“我今儿也还没临帖呢,看看你的字去!"福临兴致勃勃,端着茶盏,搂着乌云珠的肩膀,一同走到东次间。一张长长的八仙桌上,十几张洁白的高丽进贡的雪浪纸上,墨迹淋漓,尽是乌云珠临帖所写的隶书。福临一张张拿起来看,看一张赞一声,最后说:“不想近日你隶书也写得这么好了,真是家学渊博,所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啊!”“陛下竟拿钟公赞卫夫人书法的名句称赞妾妃,实在不敢当!妾妃无卫夫人之才,陛下草书却在钟公之上……“福临哈哈地笑了:“多蒙才女之女奖许了!不过,今天我要考考你这才女的诗才!“他焕然生彩的目光扫视周围,掠过富丽华贵的西洋金钟、嵌珠镶宝的玉如意、珊瑚玛瑙盆景、水晶宝石屏风、金碧闪彩的孔雀宝扇、精雕细刻着龙飞凤舞的紫檀木剔空隔断,最后,停留在南窗最上角的茜纱槅上,从那里看出去,宫殿殿角的飞簷一侧、蓝黑色的深不可测的天空中,挂了一弯淡金色的月牙儿。"有了!就以新月为题!"福临笑着对乌云珠点头。
乌云珠笑道:“不限韵?”
“那不便宜了你!限十一尤。”
“好,幸尔不是窄韵!”
“给你这才女,窄韵也嫌宽!限钩、楼、头、秋四个字吧!”“有奖罚吗?”“自然有。做得好,我这一双白玉镇纸就归你;若是做得不好……”他看了看嫣然含笑的那双眼睛,忍不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乌云珠的粉面立刻飞起一片红霞,瞥了福临一眼,扭过了身子。她端起茶盏,用碗盖拨开水面上飘浮的茶叶,喝了两口;随后又打开吐籽石榴式食盒,拣了一块松仁酥饺,递给福临。福临没有用手接,只张了嘴等她把点心送进口中后,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呀,陛下,你还这么淘气,为君为父之人哟!"乌云珠半嗔半笑地说。
“为君是对万民。为父是对小辈。在你这里,只不过为丈夫罢了。"福临笑着,一手揽着乌云珠的纤腰,一手拿筷子夹了一块香蕈喂给乌云珠,然后说:“你不要以为拿一只酥饺便能贿赂我这考官,快快做诗!”“妾妃哪能有七步之才?陛下也不是正牌的考官。”“谁说不是?天下的进士,都是朕的门生。顺天丁酉乡试作了弊,朕将亲自复试。若不精通四书五经,敢揽这样的大事?你呀,怕是分娩之后文思迟滞,要考不出来了!”“陛下真以为妾妃做不出来吗?"乌云珠扬了扬黑得发亮的秀眉,转身望着窗外新月,有声有韵地轻轻吟着,象一首柔情绵绵的短歌:“云际纤纤月一钩,清光未夜挂南楼;宛如待字闺中女,知有团圞在后头……““好!"福临鼓掌大喊:“真所谓情深意切,不枉了才女之号!这位待字闺中的女儿,可是你?……好了,白玉镇纸归你!"乌云珠刚伸手去接,福临却又缩回手去:“慢着慢着,我看那边还有一首诗呢!"他指着八仙桌上那张精妙的绣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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