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147)

2025-10-10 评论

    原来,他看见巡检官正客气地点头哈腰,陪苏尔登走上巡检所的正厅。同春这一喊,苏尔登果然停步朝这边看了看,对巡检说了两句,巡检立刻命巡丁把同春押过去。
    苏尔登一见是同春,很是惊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同春便把自己和同秋搭班来永平唱戏,不久要回马兰村给师父上坟,在这里无故被逮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巡检在一旁听着,一面看看苏尔登的脸色,一面很有几分不安地把同春的话用满语讲给苏尔登听。他知道苏尔登听汉话十懂八九,只是不会说,所以不敢胡言乱语。
    苏尔登从毛茸茸的灰白眉毛下威严地看了巡检一眼,说:“这两个唱戏的娃娃我认识,他们的师父我也认识,不是贼匪!
    快放他们回乡给老师父上坟!”
    “是,是!"巡检哪敢不听从。可是苏尔登非要亲眼看着同春、同秋哥儿俩获释不可。这样,同秋也被提出了临时牢房,和同春一道向苏尔登玛法叩头致谢。
    苏尔登连忙把他俩搀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慨地说:“明明还是小娃娃,怎么转眼就成小伙儿啦?还是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唉,我怎么会不老!"他又用蹩脚的汉话连连说:“老了,我可真老啦!"同春问:“苏尔登玛法,费耀色也在这里?”“不。这里,马兰村,很乱。他,送京师去了。”“马兰村很乱?"同秋惊惧地小声问。
    苏尔登的灰色浓眉皱起来了,沉默片刻,说:“那个白衣道人,那个袁道姑,那个乔家的人,叛逆!谋反!你们不要去找他们!懂吗?"同春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响,咬牙把一声惊呼硬憋回去。这时候,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什么话都不要问。
    同春哥儿俩被一个多嘴的巡丁进出巡检所。此人因为是戏迷,又看了他俩的戏,态度相当客气,他悄悄说:“你俩真走运,认识那个老满人。这桩谋反大案就是他告发的,所以巡检不敢不听他的话。要不然,才不肯放你们呢,多抓一个反叛多一份功!”
    “他告发的?"同春又吃了一惊。
    “犯案的人挺多,是吗?都抓住了?"同秋也问。
    “可不是!都槛送进京了,年前就押走了!抄查出好些金银财宝、好些伪永历的印信、札付,真了不得!……哦,只有那个叫乔柏年的,那会儿没在家,没抓祝没事儿!过了年就会来个天下通缉!谋反大案哪,跑得了?……”槛送进京了……梦姑呢?容姑呢?她们也被拖进这场弥天大祸了吗?同春的心象坠上了沉重的铅块,往下沉,往下沉……三天后,同春送走了因惊吓而病倒的娇弱的同秋,独自回到了马兰村。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独立山坡的老杏。它象一个年迈的老人,张开枯枝,迎接归来的游子。它,能唤起同春多少美好的回忆啊!抚摸着那黝黑如铁的树干,同春心里热辣辣的。他没有心思慨叹,攀着老杏的枝桠,举目北望,村边的环秀观,观后不远的乔家院落看得一清二楚。古旧的观门贴着交叉封条,崭新的乔家红旗门上,也贴着交叉封条。没有人声,没有人影,甚至也没有过路的行人。同春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乔家院边的小巷中,不时露出巡丁的红缨帽顶,他们是在监视、等候,要撒网捉鱼啊!……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乔家母女看来都……同春没有力气再往村里走了。他扶着树干坐下,坐在老杏树那从地土中突出的坚硬的老根上。原野、山川、村落,历历在目,依然和过去一样,但是,它们怎么看上去那么苍白、那么凄凉?
    就和同春的心一样,空落落,白茫茫……三车轮儿"吱吱吜吜"响个不停。两头黄牛也许是太老了吧,走得这样慢。新年刚过,天气便转暖,太阳当空,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躺在粮车上的柳同春,随着车身摇晃着,舒服得仿佛睡着了。
    同春在马兰村的老邻居家住了几天,乡亲们东一句西一句的,他慢慢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说了,那老道师徒谋反蓄意已久,乔家也着了他们的道儿。腊月里到村里来的那许多骑马带刀的人,想必是他们的同伙。又是那个王用修,几次去偷听,不得要领,又不敢得罪乔柏年,便去搬动老鞑子苏尔登。别瞧苏尔登平日不管闲事,也不欺负人,可一听说有人谋反,登时炸了,上府里一告,县里也知道了。府里县里两下里一起动手,老道师徒和同伙们一个也没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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