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35)

2025-10-10 评论

两个男孩几乎同时住了手,同时跳起来,可互相看了一眼,又扭在一起。两人都挥着拳头乱擂,天禄一有机会就朝亨利的腿上踢、勾、使绊子,亨利却总想照着天禄的下巴颏击打。天寿帮不上忙,又认出这个“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竟是前天下午认识的那位“天使”,便不想他们再打下去。他终于冲到近前试图拉架:“行了,别打了,别打了呀!……啊呀!”
天寿又是一声尖叫,跟着就双手掩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
“怎么啦?”打架的这才停手,意识到他们误伤了旁观者。
果然,天寿前额挨了一下子,不是拳头就是巴掌,不仅打红了,还被尖尖的指甲在眉间划了一道伤,挺深的,伤口沁出血来了。
“是你打的!”亨利叫道,俨然为天寿抱不平,一把拽过天禄的手,“你的指甲太尖了!”
“明明是你打的!又下作又无赖!”天禄毫不退让,愤怒地说,也一把拽过亨利的另一只手,“你看你手上的指环有多硬!”
“是你!”
“是你!”
说话间,两人又动起手来。幸而此时天福赶到,到底大两岁年纪,个子高力气也大,上来就把两人拉开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天福斥责他们,一眼看到天寿在哭,赶忙过去安慰,发现天寿脸上的伤,吃了一惊,掏出手绢就帮着擦血迹,心疼地说:“怎么回事嘛!咱们唱戏的,最怕脸上受伤,明儿还有戏呢,怎么上妆怎么出台呀?再落个疤瘌可怎么好!……天禄!师弟受伤了你搁着不管,倒去打架!”
天禄原本也在台后听戏,看到对面天寿一脸煞白、急急忙忙寻后门口而去的背影,立刻猜出师弟的动向,想到师娘今天没来,无人守护,便也立刻决定远远跟随着,尽师兄的关爱保护之情。不想刚进花园,就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抢在他前面,紧紧尾随着师弟,竟去偷看师弟解手!这不正是柳家师徒深恶痛绝的那路专好男风、专玩优伶,被人称作“花间蟊贼”的色鬼行径吗?连八岁的小师弟都不肯放过,太可恶了!天禄激于义愤,冲上去朝那家伙肋下猛击,不料一打就倒,这才发现,对方是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夷人!打架这种事,一旦出手就顾不得许多了,何况还伤着了天寿,怎么打也不能说没理。
天禄指定小夷人,气哼哼地说:“你问他干了什么好事?打都是便宜他!”
天福看看亨利,知道是胡家的客人,便追问天禄:“他到底干什么了?”
天禄做个极不屑的怪样儿,鼻子眼睛眉毛都皱成一堆儿,说:“他追在师弟后面偷看人家解手儿!”
天福不由得皱着眉头,像师傅那样板着脸,对亨利说:“你才是个小孩儿,怎么就跟着学坏呀?”
亨利瞪大了清澈的蓝眼睛,不解地说:“我学坏?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天禄抢着说:“偷看人家尿尿算是好事?”
亨利尾随在天寿后面,是一心想要结识他,向他提许多问题的。看他走那么快,追也追不上,才想到他是出来撒尿的。直到听见尿水哗哗响,他才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他不觉得这念头有什么丢脸,此刻就直言不讳地说:
“我不过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男孩子!”
“想知道这个干吗?”天福和天禄都很奇怪,异口同声地问。天寿也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注意听。
“我不相信呀!他昨天演的那个仙女、今天演的这个小尼姑,完完全全是女孩儿,是姑娘,怎么会是男的呢?结果我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就跟他打了一架。”亨利指指天禄,然后,像他们夷人习惯的那样,撇撇嘴角耸耸肩。
天禄哈哈地指着小师弟笑个不了,天福也望着天寿点头微笑,天寿红了脸,低着头,像平日受到赞扬那样不好意思地轻轻一笑。亨利的疑惑,等于是在赞美他们的技艺,这是最真实、最自然的赞美。
敌意顿时化为乌有。
天福笑着解释道:“他是我们的小师弟,是我们师傅的独生子,当然是男孩子,那还用问嘛!……你是个夷人,中国话说这么好,还爱看我们中国的戏,要不是你黄头发蓝眼睛,也真不像夷人啦!”
亨利说明他在澳门出生在中国长大,虽然这是第一回看中国戏,可一看就喜欢,他指着天寿和天禄说:“你们俩今天的戏是不是叫《双下山》?太好了!我非常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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