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令人痛恨的灼灼,她竟称之为姐姐!
难道这一瓣白莲,又如当年的白果壳,不过是穿针引线的媒介?……吕烈悚然而惊,额上沁出了冷汗。
“吕哥!你果然在这儿!可莱亚教官寻得你好苦!”耳边熟悉的喊声使他回过神来,吕烈定睛一看,是张鹿征和葡萄牙教官可莱亚,都穿着崭新的武官礼服,都是去赴宴的。
吕烈几乎是本能地把花瓣藏进怀中,故作洒脱地说:“我来访住持僧不值,偶得诗句,在此吟哦……”
“什么好句?快吟给小弟听听!”张鹿征竟然十分急切。
“这不是公鸡下蛋,老母猪上树了吗?”吕烈嘲笑张鹿征向来肆无忌惮,可是一看到他倏然下垂的眼角,满脸沮丧,又可怜他了,“好,念给你听听:荷叶鱼儿伞,蛛丝燕子帘。如何?”
张鹿征眼睛望天,想了想:“也罢了,只是忒小气。你听我这两句。”他清清喉咙,十分得意地拖长声调,摇头晃脑:“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咏竹的。如何,气象可大?”
吕烈笑道:“果然武人本色。好便好,只是十条竹竿共一片叶,何其萧疏!”
张鹿征愣住,半天回不过味来。吕烈转向一直有礼貌地微笑着旁听的可莱亚:“尊兄何事见教?”
他俩在五月海战中互相支援,并肩杀敌,情谊颇厚,彼此再不像从前那样许多虚礼酸文,尽可直问直说。可莱亚却面孔微红,看看张鹿征,笑而不答。张鹿征正在那里呆头呆脑地面对荷池,盯着柳条,嘴里絮叨着:“要么,叶垂万口剑,干耸千条枪?也不好,一条竹竿十匹叶,还是稀了……”
吕烈挽着可莱亚离开数步:“他正疯魔着呢,说什么也听不见,你尽管讲。”
“这个,听说你们中国人,求婚,要先向一个媒人求婚?”
吕烈惊讶地眼珠一转,笑了:“不是向媒人求婚,是请媒人为你去求婚。”
“哦,哦。听说你们婚姻,有许多许多限制?”
“嗯,按律条而言,同宗不婚、士庶不婚、良贱不婚、官兵不婚、宗妻不婚、外姻不婚、逃亡不婚、仇雠不婚、先奸不婚、买休不婚……多啦多啦,对,还有僧尼道冠不婚!”吕烈说着,自己也笑了。
“好像,你们的婚姻仪式,也很复杂?”
“不错,堂堂中华礼义之邦,重的就是这个。”吕烈撇嘴一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卖弄,“自古婚姻行六礼。六礼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日、亲迎之谓也!”
他滔滔不绝,详细地一一说明:
纳采礼:男家(称乾宅)向女家(称坤宅)送一点小礼物表示求亲的意思。礼物种类很多,如玄、羊、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苇、卷柏、长命缕、延寿胶、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凤凰、鸳鸯、鹿、乌、香草、金钱、鱼、受福兽等。每样礼品都有讲究:玄象天、象地;羊者祥也;雁则随阳;清酒降福;白酒欢悦;粳米美食;稷米粢盛;蒲苇性柔而久;卷柏屈卷附生;长命缕缝衣;延寿胶能合异类;五色丝屈伸不穷;合欢铃音声和谐;九子墨长生子孙;凤凰雌雄伉合俪;鸳鸯飞止相匹鸣相合;鹿者禄也;乌知反哺,孝于父母;等等。
问名礼:乾宅问明坤宅女子姓氏生辰,回家据此占卜凶吉。
纳吉礼:乾宅在礼庙卜得吉兆,再送礼物到坤宅报喜。
纳征礼:也即订婚礼,乾宅要送大宗贵重物品作聘礼,聘礼必须符合双方身份。如天子选后,聘礼可达黄金万两,其余人等而下之,但即使是庶民百姓,也得竭力支撑。
请日礼:乾宅择定完婚吉日,再带礼品,向坤宅征求同意。
亲迎礼:这才算正式结婚,大红花轿把新媳妇娶进门。
…………
这每一项都十分繁琐费事的六礼,把可莱亚听得糊里糊涂,目瞪口呆。
“尊兄莫非有婚于中国的意思?”吕烈笑着问。
“唉,你是知道的,我们不可以跟异教徒结婚。所以,来中国,没有这个打算。可是春天里,汤神父来登州,做弥撒,领圣餐,我见到她……”可莱亚脸色渐渐发白,蓝眼睛闪烁不定,像含了许多水,声息也急促了:“哦,她是那么可爱!就像圣母马丽亚!我爱她,她是我心中唯一的人!……哦,我的安琪儿,我梦里的爱神!”他双手合在胸前,一脸狂热,动情得几乎落泪,叫吕烈觉得可笑可叹,试探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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