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汗书与刘府列位弟兄知道:我国与南朝争雄之际,尔果杀其官员,率其岛民归我,此天意特使尔等助我也!诚如尔言,但凡尔等率来金、汉、蒙古人等,决不令其入我境,皆与尔为民,在境外任尔择地住种,做个属国过活。青天在上,我言皆实,我若哄你,天不罪我乎?……”
“……尔等书信中有云:‘闻西边探报,汗得城池,未几复被汉兵占守’,必是说建昌也。永平攻下后,建昌参将马光远率众归降,时朕欲发兵防守,以其城小地窄,恐扰官生军民,故未发兵……”
这位金国汗必是窥出刘氏弟兄首鼠两端的隐秘,竟应许他们“作个属国过活”,对刘兴治实在是很大诱惑:属国!国主除了他刘兴治还有谁?刘家祖坟或许真有王气哩,保他称孤道寡当真龙天子也说不定!但金国汗至今不承认已经退出关外,极力掩饰真相,哄骗刘氏弟兄,这却是刘兴治无法容忍的,不觉怒形于色。
孙元化一直注意观察刘兴治的表情变化,进一步逼上去:“京畿四城收复,关内安定,则海路必须通畅无阻,朝廷断不容刘游击驻兵长岛为所欲为,所以,已升副将黄龙为总兵,驻镇皮岛!”
孔有德、耿仲明、吕烈三人听孙元化突然把话挑明,顾虑变生不测,不约而同围拢来护住巡抚大人,一齐警惕地盯住刘兴治。刘兴治果然吃了一惊,一把攥住腰刀刀柄,怒声大叫:“黄龙?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一挥手,刘兴基和岛上将领们突然按剑集拢到刘兴治一边,立眉怒视。
孙元化迅速接住刘兴治的话:“凭他收复四城新立大功,连进三级为都督佥事,世荫副千户!刘游击也是领兵打仗的人,岂不知武将唯有战场上一刀一枪杀敌立功,方能加官晋爵,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刘兴治噎住,瞪了眼哑口无言。
孙元化口气更加和缓:“刘游击武艺高强,才量过人,本帅早有耳闻,可惜没能在勤王一战中杀出威名立得功勋。纵然你才具堪为岛帅,朝中谁人知道?军中谁个服气?恃强任性而行,则更失人心。我为刘游击计,莫如龙归大海,虎进深山,他日往战场杀金虏立奇功。收复金、海、复、盖四州之日,本帅亲自为你请功;倘能驱逐金兵恢复辽东,我敢断言,那便是你拜印挂帅、封侯进爵之期了!”
刘兴治呆了半晌,“扑通”跪倒在地,很响地叩了一个头,说:“我刘五自小气性不好,弟兄们多让着我,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人像帅爷这般正言教导,不欺不诳,是非曲直利害都摆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说?我服了帅爷你!四哥,老七,弟兄们,都来给帅爷磕头!”
孙元化谦和地扶起诸人:“不必如此。目下国家危难,强虏猖狂,更须我等同仇敌忾抗击金虏,以期还我河山!元化愿与诸公共勉!”
孔有德、耿仲明眉开眼笑,不料真能化干戈为玉帛。吕烈心里未尝不为孙元化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的才干和魄力所折服,但表面决不肯表露一点。
众人簇拥着孙元化下山,孔有德忽然嚷出声:“好作怪!那也是棵树吗?”
好一株状貌奇特、苍劲遒拔的古树!高数丈围八尺,树冠圆阔茂密,似擎天伞盖,浓荫方圆数亩,树干皮暴棱凸,好像###条龙蛇紧紧绞缠盘结一起,又各自伸向天空。
孔有德拍拍吕烈:“喂,你这百事通,怎么哑巴了?”
吕烈一时回答不来,随口说:“山草野树,谁能识得许多!便是大人恁般渊博,怕也说不出这怪树的名目。”
孙元化笑笑:“果然难认。只是因这树,我想起一个人。”
“末将倒不信了,”孔有德惊奇地问,“何人有这般胖大身躯?”
“不是形似,是神似。”孙元化不笑了,绕着这株怪树慢慢地兜圈子,沉思着,说:“此人幼蒙倭难,幸遇大将军刘平倭定朝鲜,携回中国养为亲兵。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于金,刘大将军战死,他因此自觉有罪,不敢回关内。辽东失陷,他竟被金国掳去。因他聪明机警,深受汗王喜爱,多方善待恩养,先嫁以贝勒之妹,又任为副将,管金、海、盖三州,可谓荣华富贵极矣,此人却视如草芥,一心要归南朝,暗中交通毛文龙。多次被人告发,也多次定罪下狱,几回要杀,金国汗王因特别爱他才干,竟都赦宥了。受此磨难,他并不灰心,归朝之意愈切,费尽心机才用金蝉脱壳之计,假托自焚逃走,于前年十月携带属下二百余人归来。金国汗闻知大怒,将他家眷数十口全下了狱,他也并无回顾之意。金国汗恨他入骨,今年正月闻知他在太平寨,专遣两路兵马夹击,置他于死地,他身中十数箭而直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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