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索赫扬古高叫一声,“差一点就成事了!……唉,运气不好!……算了,算了!”
孙元化正要示意耿仲明把索赫扬古带走,耿仲明却不在厅上。孔有德小声禀道:“皮岛送来紧急军情,他去接收,少时就回来。”
那边吕烈在张可大耳边说了句什么,张可大点点头,立刻大声发问:“你方才一上堂,为何就认得出孙巡抚?”
“临行时,汗王亲###待,说孙巡抚相貌不凡,凤眼斜挑,双眉入鬓,一脸书卷气……”
“你们汗王难道会过孙巡抚?”张可大此问口气平淡,原是顺理成章,孙元化听来却十分险恶,惊得头皮一阵发麻,生怕背上难以洗刷的嫌疑。
“汗王说,只见过面,不曾说过话。”
孙元化急忙追问:“难道你们汗王来过登州?”
“来没来过,非我等奴辈所知。但汗王对孙巡抚极是赞赏,说南朝督抚中,只佩服袁督师与孙抚帅二人!”
孙元化不禁暗暗咬牙:如今朝廷上下、万民百姓,人人唾骂袁崇焕卖国贼,此话岂不是又在给自己增添不祥?前有强敌,后有朝廷猜疑,同列排挤,前后作战、左右应付,虽智殚力竭,也难周全!他只能千谨慎万小心,连忙说道:
“我看你也是个铮铮汉子,若肯归顺我朝,必得重用!”
“归顺你们南朝?哈!那刘爱塔兄弟不知好歹,非投南朝不可,得了什么好?家破人亡!若留在我国,前程无量!”
他说的是实情,众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总兵大人红头涨脑地大喝:“斩!推出去斩!”
索赫扬古不等人推,扭身就大步出厅,走到门口,忽转身,气昂昂地笑道:“听我一句劝:你们朝廷极是无道,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忠臣袁督师,还叫你们那小皇帝给杀了,足见气数已尽!我们汗王是真龙,你们都该识时务知天命,归顺我们大金才对!”
孙元化冷冷地说:“我若背主投敌,你还敬我是忠臣吗?”他一挥手,侍卫把面现惶惑之色的索赫扬古推出去了。
厅内又出现片刻寂静。孙元化为这一场审讯心绪激荡难平,好半天才感慨道:“如此顽劣,少见!”
耿仲明匆匆进厅,才要有所禀告,孙元化只当为索赫扬古的事,皱眉道:“不必多说,按张总兵将令斩了就是。”
“禀帅爷,是皮岛黄爷的告急文书!”耿仲明赶快呈上。
孙元化拆封,皮岛总兵黄龙禀告:金国派兵一万五千余人往朝鲜借船,将入袭皮岛、旅顺等处,乞大帅立派援兵。孙元化把告急文书递给张可大时,竟喜上眉梢,掩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哇,终于来了!正好一试锋刃!如今我们新造的炮船足以陈兵海上,邀击敌船,水战定能成功!”
张可大诧异地看看孙元化,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又掩饰地低头去读函件。孙元化已经窥见,预感到要有为难。
张可大并不抬头:“理当救援。只是风向不利。”
“四五日内风向便可转南。”孙元化眉宇间一团英气,眼睛闪亮,“我意张总兵挂先锋印,率登州水师五营在前……”
张可大沉吟着,皱起了眉头:“这……”
孙元化立起身笑道:“观甫,我们到厢房去坐,喝茶吃点心,这半日实在是又渴又饿了!”
半个时辰后,孙巡抚送张总兵出府。属官们不知他俩谈了些什么,但可以看出心绪都不佳。张总兵拜辞时说:“卑职肺腑之言望大人三思。”孙巡抚只点点头而已。
回到厢房,孙元化坐在案边,一手托颐,一手轻轻敲着茶碗盖只管默想,似笑非笑,表情透着古怪。
“初阳,他怯战了?”张焘问,在私下场合,他总以好友身份相待。
孙元化摇头。张可大不怯战。他是一员良将。但他拒绝海战中使用大炮,今天头一回态度激烈地、有条有理地阐述了他反对的道理。
他说:“堂堂天朝,精通火器,能得先臣戚继光真传的,也有的是,何必外夷来教演?仗夷器为水战先锋,招夷兵助阵杀敌,纵然得胜,岂不惹人耻笑?我辈世代军职,实无颜面对我百姓,对我祖先……”
他说:“红夷大炮固然歼敌多,但我用以制人,人夺得也可用以制我。若海战有失,落入鞑兵之手,转而以红夷大炮攻我,岂不为祸更烈?……”
还有一层他没直说,但孙元化能体味到:金国眼红于登州城防的红夷大炮及铳规瞄准镜之类的炮具,必定反复设法争夺盗取,他这个坐镇登州的登州镇总兵,从此多事,将不得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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