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雪(58)

2025-10-10 评论

    "我操你大爷!"
    "你骂吧打吧,你把我打半死也得救救我,我活该,我任了!哥们儿今天不要脸了……你打吧……"
    马义甫艇着脚尖,怕李慧泉扯碎他的衬衣领子。大棒子的手哆嗦得厉害,勒得人喘不上气,也让人害怕。马义甫擦一把眼泪,昂着头,虎牙在路灯的柔光中闪亮。
    李慧泉在刷子脸上打了一掌。"啦"一声。在雨后的夏夜和体育场外的小松林中,响动大得出奇。马义甫跌在泥地上,后背捧上了草坪的铁围子。
    他不说话,也不哭了。
    李慧泉稍稍弯下腰去,又打下一掌。马义甫用胳膊垫住了,仍旧疼得"哎哟"一声。
    "别打脸,我明天还上班呢……"
    "骗到我头上了!"
    李慧泉往后退,手掌发麻。他知道自己打重了。几年没有动过手,感觉很古怪。刷子是他朋友。
    他怎么把朋友给打了呢?
    朋友在欺骗他!
    他根本就没有朋友!
    马义甫蹲在地上摸险。吃力地站起身,仍在摸险,小松林外边有自行车驰过。便道上传来行人的说话声,树枝上仍有水珠滴下来。
    李慧泉记起多年前揍马义甫的情景,用擀面杖一顿足抡,马义甫轻而易举一点儿也不难为情地承认了失败:"服了!服了?!"那以后,刷子对他确实不错。刷子很可能从懂事起就胆小,混到打架人的堆里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刷子跟他一样,是没什么出息的、很可怜的人。他们到老都干不成正经事。赌博。这是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们显示愚蠢的最好机会。
    马义甫伸出两个手指,李慧泉把整包烟都塞给他,点烟时,李慧泉看到刷子嘴角上有血,上唇翻起一块。
    马义甫显得胸有成竹。
    "你想替我垫多少?"
    "顶多二百,一分不多。一年以后还我,一分不许少。"
    "行。"
    "你要还赌呢?"
    "随你的便,右手中指……"
    "这是你说的。要赌了你自己剁掉它算了,别指望别人,你要骗人,别让我碰上!"
    "……钱……"
    "明天晚上到摊上取。"不知为什么,马义甫又抽抽嗒嗒地耸起了肩膀,李慧泉扭头走了。朋友的处境和朋友的欺骗,都让他伤心。
    远处有雷声,辨不出响在哪个方向。整个黑夜在轻轻摇动。
    他疑心马义甫在装洋蒜。能骗一次,为什么不能骗两次呢?
    马义甫在笑话他,笑他是个笨蛋。
    有时候,不能把人的哭当哭。眼泪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刷子伤心落泪的时候说不定正在下定赌赢的决心。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胖胖的矜持的姑娘,也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谁知道五尺高的汉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没出息的人的低能和愚蠢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也无法了解。他琢磨不透马义甫。不过,马义甫倒好像把他给琢磨透了。
    这也许就是别人比他聪明的地方吧?
    第二天晚上在东大桥025摊准时相见。李慧泉扔出一个纸包。马义甫撕开封纸数了两遍,很激动,像久渴的人在饮水。他的脸肿得不大明显,嘴唇破了的地方抹着紫药水。
    李慧泉摆弄衣服架子。
    "一年后在这个地方还我。"
    "一定还!我不赌了……"
    "甭跟我说这个,我不爱听!"
    "谁赌谁是孙子。我结婚的时候一定来叫你……"
    "随你的便,我不指这个。"
    "大棒子,我有了一定还你,等我缓过气来砸锅卖铁也还你!"
    李慧泉很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不信这些话。他不信这个曾经欺骗过他的朋友的任何保证。他跟这个人的联系算是吹了。以后,马义甫遇到麻烦他将袖手旁观,一旦姓马的伤害了他,他就用不着什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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