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雪(65)

2025-10-10 评论

    "我听说,你拿刀把人家弄伤了?"
    "……她裤腰带是绳子的,系死了解不开,我拿刀割她裤子把肉划破了……公安局的人找到她你猜她说我什么?她说我拿刀把子捅她下边,我疯了我?我死也没承认,我主动坦白还落了一个态度不好,判无期纯粹是为了赶点儿,我从第一天服刑就没服过气……"
    "应该枪毙你!"
    "毙就毙,当初毙了就省心了。"
    "傻蛋!"
    "……什么?"
    "我说你傻蛋!"
    方叉子愣了一下,放开饼干桶,使劲擦着嘴和下巴。没有水。
    李慧泉想起里屋窗台上还有一瓶啤酒,他走过去,开盖时砰的一声,把两十人都吓坏了。他们相互看看,又同时看看外边,好像刚刚意识到危险的处境。
    方叉子灌了几口,把瓶子递给李慧泉。瓶口上有股怪味儿,是方叉子的口臭。小子有几个月没刷牙了?过去,朋友中数方叉子衣饰打扮最讲究,他眼角没有眼屎,牙缝老是干干净净,指甲缝也白白的;夏天他脸上没有汗,因为他口接里总有干净手帕.冬天他的脸不粗糙,老是红润润的,他擦很贵的护肤霜。他用这一切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如今他的嘴臭成这个样子,他自己难道嗅不出来吗?
    "让我躺一会儿行吗?困死啦……"
    "你什么时候走?"
    "先让我睡一觉吧。"
    方叉子脱掉被雨打湿的外衣,爬上床,李慧泉靠着床头,把枕头塞过去。两个人盖着一条被子,警惕地听着窗外的动静。李慧泉除了拼命吸烟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浆凝固了,而且手脚冰凉。方叉子身上冒寒气,过一会儿就惊一下,睡得十分痛苦。
    李意泉长叹了一声。
    "你叫我怎么办?"
    方叉子翻了个身,喂了一下,嗓子里咕噜咕噜像是有个弹球在水泥地上滚。
    "你他妈叫我怎么办?"
    "……就一天,哥们儿就在你这儿歇一天。你……比从前胆小了。"
    "我犯不上。长个大胆子光会找死有什么用?我过得好好的,你他妈像个黄鼠狼一样钻进来,不是要我的好看吗?你说让我象你怎么办?"
    方叉子半天不说话。李慧泉觉得他有点儿害怕了,出气很急。
    "泉子,你放心,我好好睡一觉,歇过来就走。我不连累你……"
    "广德,你完蛋了!"
    "我知道。"
    "你爸你妈都挺好的,你弟弟很爱学习,比你强多了……"
    "我妈白头发多吗?我在青海做梦梦见她头发全白了,我难受得要命……真想回去看看又怕给家里惹事,惨透啦!"
    "你还想着你妈?"
    "我也纳闷,别人想也想得不厉害,就想我妈,有的时候也想我爸……活得跟小孩儿似的!实在受不了了……"
    "你怕给家里惹事就不怕给我惹事?"
    "我对不住你,我这几个月找不着说话的,人家跟我打招呼我就害怕,我不找你我找谁去?"
    屋里呛人,黑暗中弥漫着烟雾。屋外的雨声不紧不慢地在小风里飘,一片冷寂。
    "你认识的人少?找小婆子们去呀!"
    "她们?前脚进去,后脚就得卖了我。这事我听得多了……"
    "我也一样,广德,我也一样。"
    "……随你的便吧!你是那号人么?我不知道你?你把我卖喽马上就得把自己勒死!"
    "我说的是实话。"
    "算了,算了……说说别的,你混得怎么样?是不是打算结婚了,你屋子里有油漆味儿……"
    "操你妈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聊着天。一边抽烟、一边咳嗽,说话的声音很低。窗户不知不觉白起来,李慧泉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眼睛布满血丝,说的话连自己也不明白。一种似是而非的久别重逢的感觉,使他讲起了不想对任何人讲的事情,身边是逃犯,也是朋友。但是,他还有什么别的朋友吗?没有。他宁肯向逃犯表白心迹。方叉子使他感到亲切。他们盖着一条被子,这使他想起少年时代他们亲密相处的情景。他抽的第一支烟就是方叉子为他点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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