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一消失似乎光线也暗了下来,光线暗了一点点就变成了黄昏,在有女孩的房间里这种暗有些暧昧和撩人,这种暗不同一般的暗,它失去了一些光,却加进了一些浓厚的东西,像茶一样,又有点像煽情的背景音乐。总之这黄昏的光线使空气重了一点,使空气不那么空,使黄昏室内将要一起吃饭的两个人,有了一种缘分。缘分这个词就是这么好,它使再突然的事,也变得不那么突然,而是有了一种玄机,它使不自然的事,变得自然,好像原本就应该这样。在这个春天的黄昏,南红的长发半遮着脸,低胸黑色紧身T恤衬托得她的皮肤有一种釉质的光泽,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显得神秘动人。这个阶段的南红经历过了两三个男人,她的前一个有过一段吃饭的经历(也许不仅仅是吃饭,我们无权知道这一点)的男人是一个档次很高、很有身份的人,遵循着深圳的规矩,每次陪吃饭都要给她钱或礼物,还替她买回家的机票。但南红说他年龄太大,四十多岁了,她接受不了。她见过他的妻子,气质高贵、容貌出众,看起来也很年轻。这样的妻子对丈夫的女朋友难免会产生透不过气的压迫感。我想南红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份压迫感面前落荒而逃的,因为她在说起这个人以及他美貌妻子的时候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羡慕,而不是她自己所说的接受不了。
老歪就出现在这个空当中。
他的单身和年轻以及春天的黄昏以及他的汽车种种,给这两个人带来了一点虚假的浪漫。春天的风从街上的高楼吹到这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吃早茶、吃晚饭、吃消夜,他们在这家馆子或那家馆子面对面地坐着,黄色或白色或橙色的灯光潮湿地在他们之间浮动,他们说着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现在的事和从前的事,鸡毛蒜皮的事和重要的事。他们一不留神就陷入了打情骂俏的圈套,一打了情和骂了俏,事情顿时就变得暧昧起来,变得无法挽救、无法还原了。我觉得南红和老歪的打情骂俏就跟她在冬天里一到我家就扑到电话上说出的那些话相仿,她不顾我们五年没见面,也不管刚下飞机旅途劳顿,她冲着电话说:我不,我不,我要掌你的嘴。这样的话不停地跳出来,重重复复,真是既无聊又轻佻。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轻佻的南红,她在我面前虽然也说不上持重,但总不至于把自己装扮成一只没有头脑的笨鸟。或许要全面了解一个女人,就既要看她在女人面前的表现,又要看她在某些男人面前的做派。但后者带有私密性,你很难窥视到。回想我自己,无论是在K.D、闵文起还是在许森面前,我好像都没有撒过娇。问题是,撒娇是不是女人的天性呢?不会撒娇的女人是不是就活得很累?)
冬天里电话中的那个人是谁?南红没有告诉我。
关于南红三
有一些款式新颖的金项链悬挂在南红和老歪之间,这些金光闪闪细软滑溜的东西本该戴在女人的颈项上,一旦绑成一把拎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别扭和吓人,有一种廉价的样子。这就是南红的业务,南红到各地东跑西颠,就是一小把一小把地举着请别人看样品,希望买家把它们成批地买下来。一旦买了下来,南红在公司里就算有了效益。南红说有了效益才能在公司站住脚,一个没有一点效益的人谁都看不起你。
有一天下午,老歪领来了一个人,这人用6万元做了南红的一单业务,买走了公司的一批金项链,使南红在公司开始有了效益。这是南红做成的第一笔业务,多日来的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受人冷眼、解雇之忧由于有了效益而一扫而光,6万元效益犹如一只巨大的救生圈,南红坐上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既有效益,又能提成,既体面,又有利益,说起来还是南红到深圳一年多来最大的一笔收入。
南红欢天喜地请老歪吃饭,脸上发着光,在公司里低价买下的一粒水钻像真正的钻石一样在这个晚上璀璨无比,它紧贴在南红晒得有些发红的胸脯上,它在那里闪闪发亮,夺人眼目地将男人的眼睛牵引到女人的前胸,即使是眼睛很老实的男人在望到女人胸前晶亮的坠饰时也会顺便看到坠饰下方隐约的乳沟。
这个夜晚是一个必然的夜晚,这个夜晚是经历了早茶和晚饭,经历了效益的重要铺垫才来到的,这个夜晚的结局是老歪把南红送回了她的房间,一直到第二天才出来。在这个夜晚开始的时候,老歪第一次用手碰南红就是以坠饰为借口,他说让我看看你戴的这粒钻石,真漂亮!他把手停在南红的胸口上,又问:这是谁给你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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