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恩仇录(21)

2025-10-10 评论

  除了我自己的藏书之外,台中一中图书馆是我遍读群书的大书仓。但以我的好学,这还是不够的,所以我又向省立台中图书馆发展。除了看《武昌革命真史》等书外,在一九五二年八月九日到二十七日十八天中,我还根据这个图书馆一藏书,写成"四部备要暨四部丛刊书目对照表例》。在这十八天中,我几乎每天都跑到这个图书馆,坐在长板凳上,埋头我的"学术研究"。那时候,我刚念完高中一年级,十七岁,己写了《李敖札记》四卷。这个大表,收在四卷札记中的第三卷里。三十年后,我发表这些早年的成绩,证明给大家看:
  李敖对中国文化的研究,远在三十年前十七岁时候,就已达到什么水准了。我当年的功力和用功,和我三十年后的功力和成绩,显然有着因果的连贯。
  在省立台中图书馆看书的一天,坐在我对面的,有一个女孩子,清秀可人,是台中女中的高中生。我生平最喜欢清秀的女人,这女生不但清秀,并且一片纯洁圣洁,令人心灵为之净化,我只见过她一次,但我为她三十天内,不再手淫,以表示我的净化,但丁(Dante)在九岁时见过小他一岁的比阿特丽斯(Beatrice)一面,十八岁时又见到一面,此后未再见面。比阿特丽斯二十四岁死后,他为她写出不朽名著,因为他一直单方面的精神恋爱,把比阿特丽斯当成上帝派来拯救他灵魂的天使。我当然没有但丁那样神经,不过奇怪的是,这个相逢永不相识的高中女生,竟使我惟灵了一个月,这是我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纪录。
  我在一九五三年间,写了一大堆诗,其中一首是《多情总难免》:
  多情总难免,恋爱我岂敢,心地要纯洁,爱情要遥远。
  这可说是我思想上"惨绿少年"时代的爱情观。那种爱情观基本上是自抑的,所以不无多愁善感的一面,我有《遐想》四首:
  秋水何茫茫,明月何皎皎,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遐想之一)
  歪思令我老,惆帐弱此身,
  深情将无我,不再动冰心,(遐想之二)
  独坐对秋水,不敢念伊人,
  岁月催我老,落魄一流民。(遐想之二)
  独坐对秋水,怆然怀古今,
  岁月催我老,灰尽少年心。(遐想之四)
  当时我对高中女生"罗"暗恋,故有罗裙芳草之喻,这种自抑,我终于打破了。我开始写信给"罗",当她第一封回信寄来的时候,我再也不"不再动冰心"了。
  虽然在爱情上"惨绿",在人生大方向上却"殷红"得很阳刚之气,已开我日后的先河。有诗为证:
  我既不浮海,我也不藏山,
  我走我的路,只在世俗间。(《浮海与藏山》)
  人皆谓我狂,我岂狂乎哉?
  是非不苟同,随声不应该,
  我手写我口,我心做主宰,
  莫笑我立异,骂你是奴才。(《写贻党混子》)
  眼亮心要黑,朝夕窥国贼,
  千里寻知己,一求大铁椎。(《论侠六首》之二)
  少年慕虬髯,扬眉持虎须,
  大志虽未展,牛刀不割鸡。(《论侠六首》之三)
  不拐弯抹角,不装模作样,
  有话就真说,有屁即直放。(《诗的原则》)
  志在挽狂澜,北望气如山,
  十年如未死,一飞可冲天。(《立志》)
  海底有卧龙,窟中有狡兔,
  一朝风云起,我非池中物,(《风云》)
  老子没好气,见你就倒霉,
  怒从心上起,杀尽直娘贼。(《杂诗八首》之二)
  没有穷酸相,不会假斯文,
  高兴就作诗,生气就骂人。(《杂诗八首》之四)
  蛟龙亢虎黯然销,莽莽神州鬼魑魅号,
  甘以赤胆蒙身祸,耻于苟安作文豪。(《蒙祸与苟安》)
  在这些类乎"薛蟠体"的口号里,依稀看到我未来的发展,其实是循线前进的。我的"少有大志"、我的不逃世思想,我的反"党混子"(党棍子)思想、我的反"国贼"思想、我的"有活就真说"思想、我的反"穷酸"思想、我的"耻于苟安作文豪"思想、我的"十年如未死,一飞可冲天"思想……
  十年后,一一都像预言般的出现了。不但这些,我的"反宗教"思想,也早就伏机在兹。有"反宗教诗"如下:
  基督中国已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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