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大学生笑了。她是敏感的、善解人意的,我想她感觉到我对小葇有了好奇的反应。从作家大学生的眼中,我也感觉到她已知道我知道她有了这种感觉,她暖昧的回了我一笑。最后站起来,告辞了。我送她到门口,她回过头来,伸出手,同我握手,用会意的眼神轻轻说:"我会打电话给你。"
半个月后,她电话来了,轻描淡写的,约我到她家里看看她瞄画。"定要来噢!"她特别叮嘱了一句,于是,在第二天下午,我就进了这客厅,一眼就看到了速写像。
"我觉得,"作家大学生一边喝茶一边说。"这张画像不如她本人好看。"
"你是说,叶葇比艺术品还艺术品?"
"可以这么说。这该怎么形容呢?这该叫——"
"该叫艺术的平方吧。何况,叶葇是立体的,画像是平面的。这不但是平方,甚至该叫艺术的立体几何了。"
"艺术已经够复杂了,你还滚进数学来!"
"该滚进来的,ArtisI;mathematiciswe.艺术是我,数学是我们。你别忘了这句话。".
"这是谁的话?"
"这是我的话。"
"原来是你造的。"
"也不尽然。十九世纪克劳代·伯纳德(claudeBemard)说ArtisI;Scienceiswe.艺术是我,科学是我们。如今数学滚进艺术里,艺术就不再挂单了。"
"在你的书里,你好像不大谈艺术,我想,你的艺术观点一定与众不同。"
"的确与众不同,因为群众的艺术水平是很可疑的。我深信这里面有百分之多少是骗局。对许多所谓艺术家,我真的怀疑他们是艺术家还是骗子,尤其在绘画和雕塑方面,更是如此。"
"对叶葇的作品,你怎么看呢?你认为她是艺术家呢?还是骗子?"
"陶艺是比较具体而有规范的艺术,它不像抽象画、抽象雕塑,它很难行骗。所以,在这方面想行骗也不太成。并且,女人要行骗不必假手于艺术,几滴眼泪就够了。"
"你看,你又来了。你对女人的成见,真不可救药!我请问你,你到底怎么解释女人与艺术?"
"Therearebuttwoboonsinlife:theloveofartandheartoflove.人生有二幸:艺术的爱与爱的艺术。我想,艺术的爱和爱的艺术,就是全部答案了。一个优秀女人一生中,所追求的艺术应该不外这两种。"
这时候,电话响了。作家大学生跑去接了,又回来坐下。她说:"本来小葇说今晚一同与我吃晚饭的,刚才来电话说有别的事,不回来了。这说明了一件事,就是今天好像不是你们该认识的日子。"
"噢,"我内心一阵失望,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没想到今天原来是这样的大日子,其实,我已经认识了她。"
"你认识了她?"
"认识一个人,不一定直接从她本人啊,从她的客厅里、从她的工作间里、从她的画像里,你就可以认识啊。"
"唤,我还不知道你是大侦探。"
"我是大侦探,你信不信?要不要我背一段给你听?一叶葇,安徽当涂人,1950年7月25日生,台北市复兴幼稚园毕业、复兴小学、初中毕业、北一女中高二卒业,身高一六七、体重四十四……够不够,要不要再说?"
"天啊!"作家大学生把右手模在头上,惊叫起来。"你真的是大侦探!你真的是!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怎么可以知道那么多?你还知道什么?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不肯告诉我的。"
作家大学生脸一沉。看着我,半天不说话。她用眼睛搜索我的眼睛,像要搜出我究竟知道多少?我的表情也转成严肃,从我严肃的表情里,我想她真的以为我是无所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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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方舟后第二天,作家大学生出了意外——出了车祸,住到医院里。她右腿上了石膏,一段长时间,是下不了病床了。我一直不知道这个消息,直到三个星期后的一天,一个记者顺便同我谈起,我才知道。我去看她一次,她正在睡觉,我就出来了。我寄了几本书给她,附上一信:
作家大学生:
别说我不来看你吧,当有一天,我可以向你描绘出病房的窗帘帘左下角有一个小洞的时候,你就知道"文化大侦探"来过了。寄上一些书给你,其中有一本我的新作——"蓝色魔鬼岛",这书还没出装订厂,就给查禁没收了。幸亏我过去碰到此类手段已多,故已预为抢藏N册,特分一册给你。别忘了说要打断双腿的比我大一百岁的美国幽默作家无异没有腿,你目前有一条腿,我盼望我有四条腿,可以离开这个"蓝色魔鬼岛",但他们仍旧不让我出去,不但不让出去,并且还设计要我进去。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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