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了。”接着又向他亮出了当年的那纸开枪令。翻过来,他给肖天放的那道“手
谕”,依然清晰可辨,几乎还跟当年写下时一样完整。朱贵铃几乎要瘫倒。他在心
里连连叫道:“肖天放啊肖天放,你真坑苦了我……”最后验证开枪令确系发自上
头,他只负执行的责任,只被判了两年徒刑。被送到阿伦古湖的那边,一个专为犯
事的起义高级军官服刑而设置的营地。营地太大,四周无法砌高墙。外沿有一道宽
五十米的松软隔离带,是用拖拉机犁出来的黄土带。这条松软地带上能留下任何一
个越狱者的脚印。以后的事情,便可由警犬帮着完成。黄土带前每隔百十米,便栽
着一块醒目的木牌。木牌上写着醒目的“禁区”二字。根据营规,越过木牌一步,
无论是流动的还是固定的步哨或骑哨,便可以开枪。他常常站在黄土带的边起,眺
望老满堡的城墙。他后悔当年听从了祖父,去印度,上军校。或者索性固执己见,
再不离开印度,事情也会是另一种模样。他曾经想不顾一切冲一冲那由黄土带组成
的警戒线,引得警卫一起向他开枪。换上黑囚服,跟几百名服刑者一起,分乘十几
辆加长的四轮槽子车,重返阿伦古湖时,他的确想还是死了好。姐姐专程来送行。
姐姐虽然没带双胞胎来。她不想让孩子们看到这个场面,留下这种记忆。但姐姐还
是使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个“父亲”。他不能把有待养活的两个孩子都扔给既黑又瘦
的姐姐。他能熬过、也应熬过这有形的两年。虽然无形的“黑棉袄”可能要他驮一
辈子,但他总还能挣一份并不脏的工资,养活理该由他养活的骨肉。这点义务,他
不能不尽。管教人员发给他们路上使用的干粮袋。他去接干粮袋时,勉强地向姐姐
笑了笑。姐姐后来说,她一辈子忘不了他的这一下笑。她即便死,也合得上眼了。
在说过这话的三个星期后,她病死在老家县医院急诊室门外的走廊里。那天在走廊
里躺着的还有十八个炸铁矿石而断了腿的民工,十二个吃错了麻壳笋而食物中毒的
学生,三个把酒精当酒偷来喝而昏迷不醒喘息不止的老头,一个被决意忏悔改过的
姘头咬掉半个舌头的浑球,在接受观察、等待空床位。
但使他惊奇的是,他在那营地里只待了半年,就被迺发五接出去“监外执行”
了。迺发五依然还把他放在“特勤分队”的小天地里。让他经常翻译一点英文的农
业资料。这些资料都由一个秘书直接送到朱贵铃手里,翻译好了,再由这位秘书直
接取走。孩子们由老家的一个亲戚抚养。后来他得知,在这没有薪水的两年里,是
迺发五派人给这两个孩子寄生活费。后来又把他俩接到木西沟来,放在他身边。迺
发五担心老家的地方政府会因为朱贵铃的事,歧视这两个孩子。在木西沟,一切由
他说了算,总要好办得多。朱贵铃曾经写过八封信去感谢迺发五,这些信原封不动
地都给退了回来。迺发五几次来“特勤分队”检查新品种长绒棉试种情况,他都想
上前跟他说几句好话,迺发五却都像不认识他似的,不加理会。一直到刑满那天,
他突然接到迺发五亲自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里,迺发五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
从今往后,好好于;二、该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了。朱贵铃哭了。抓住电话,哽咽不
止。
孩子接来后,朱贵铃却一定要他俩跟他划清界限。孩子们哭着喊:“爸,你不
要我们了?”朱贵铃说:“我负责抚养你们。但我们没有父子关系。我不配做你们
的爸爸。”后来,迺发五就把朱贵铃调到木西沟农场管理处机关,在基建科过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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