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原先就跟男人似的肩背此刻越发显得宽大。”任性……我当时就不该别出心裁
非要自己栽培个’小丈夫‘,不该又去爱上个神甫,不该留下他的孩子……老宋那
年曾说过,只要我能把孩子还给林德,别的,他都能忍受……可我……“
“这些事情过去了,别说了,我求求你……”
“没过去!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从那以后,老宋和我一直没有同过床。十多年
……十多年……他一直……一直……”
“……”苏丛一下呆在那儿了。“你……你……不是每年都来探亲的吗?你们
……”
“是的,我每年都来探亲。我们都想去弥合这道旧缝,但谁都没勇气先去撩开
隔在我们中间的那一条薄薄的”门帘‘。从表面上看,我们一切照旧。尤其在客人
面前,我总是最好的主妇,他也是彬彬有礼的家长。但只要等客人一走,夜深人静,
他就会从大床底下搬出那张行军床,到另一间屋子去歇息。他一直藏着那张行军床。
我早该把它劈了的……我早该去劈了它……“
“老天,这么多年,你们……”
“不要再任性。懂了吗?!”大姐再一次叫道。
苏丛忽然被一阵莫名的酸涩和委屈所压迫,她突然觉得喘不出气来。她什么也
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冲过去,紧紧抱住她这位可怜的姐姐,伏在她软
实丰腴的肩头上,大哭起来。
苏丛不知道怎么向大姐说清,这一段时间她和泅洋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她甚至
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发生所谓的这“一切”。也许什么也没发生,一切的一切,
只是她的敏感、神经质和幻觉。只是由于她自私,只顾及自己,不会体恤丈夫的结
果。她第一次提出离婚时,全家人一起向她扑过来,大吼时说的也是这句话:“还
说人家不好?你就只顾你自己,从来不懂什么叫体贴男人!”
泅洋当然不是那个神甫的兄弟。如果说,那位神甫的兄弟从来就没让苏丛醉心
过迷恋过,那么,在结识泅洋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丛确认,对泅洋,自己曾
全身心地投入过,也可以说,熔化过。甚至惟恐熔化得不彻底不长久。
他是一个铁匠的儿子。这一点曾经非常吸引过她。五源城里最热闹的便是铁匠
铺。那些沉默寡言、精瘦但却有力、常年被炉火燎红被煤烟熏黑光着脊梁戴着连胸
的皮围腰的铁匠,连同他们的黝黑的角落里默默替父兄拉着风箱的孩子,都是苏丛
那样的小姐们好奇的对象。她们总把他们想象成一块晶红发亮的铁块。他们是那种
谁也无法接近,正在力的搏击中形成自己生存轨迹,别人无法与之类比的奇人。铁
匠铺低矮的房檐和屋后高大的砖砌烟筒,以及铺面招牌下悬挂着的巨大的菜刀剪子
或火钩镰刀模型,都曾引发过她种种想象和敬仰。当然,她不敢在铁匠铺门前逗留。
那儿往往是最脏的地方,而她的白袜黑鞋白衬衣黑裙子却又是全城最干净的。第一
次见到泅洋,她曾非常失望过。她怕见白面书生。她怕优柔寡断。她怕想得到却又
不敢伸出手。但第一次见到的泅洋恰恰多了这么一股文弱劲儿。后来他笑着承认,
是装出来的。他以为她的出身教养使她喜欢这类“斯文”。他带她到宿舍,她想不
到他根本不住学校分的教员宿舍。自己找了一间早被校方废弃的半地窝子,收拾得
真干净。外间,完全是他独用的物理实验室,里间是个宽敞的起居室。全木西沟还
找不到一张沙发时,他就已动手给自己做了一张多用沙发。到晚上,又是他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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